这不,等朱国公与赵尚书表态完了,就轮到许敬宗说话了。
“陛下,微臣昨日奉陛下之名,趁着夜深的时候,突然去关押裴街使的大牢探访,才发现那里竟然有人私下对裴街使动刑,裴街使身上全是伤痕,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许敬宗这话,其实是有夸大的成分,那些狱卒虽然背后有人撑腰,但也不敢对裴家子弟用大刑。
“好大的胆子!”皇帝虽然也想让裴景行死,但念在裴瑾当年救驾有功的份上,还是想让裴景行死得痛快,留个全尸。
如今听到许敬宗的话,皇帝心里是不舒服的——当初要不是裴瑾挺身而出,死在废太子旧部刀下的就是他了。虽然臣子们平日里都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真在性命攸关的当口,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裴瑾一样做的。
如今他为了自己的儿子,要想方设法不着痕迹地弄死救命恩人的儿子,对这个捡漏当了皇帝的人来说,已经是一桩无比愧疚的事情。
皇帝当然是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别人。
皇帝把目光看向刑部尚书赵元瑞,直接问道:“怎么回事?”
赵元瑞在心里把许敬宗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回陛下,臣也不知大牢里竟会有狱卒私下对犯人用刑。”
那就是那些狱卒平日里憋屈久了,好不容易进去一个威风的金吾卫街使,就把平日里受的那些气都撒到他身上。
皇帝刻意忽略那些显而易见的疑点,把裴景行受刑的事情归咎到狱卒身上,打算日后严惩这些狱卒,就算替裴景行出气了。
许敬宗要的不是这些,他看皇帝问了一句话后,便放过赵元瑞,就知道这件事比他想得还要困难。但迎难而上,才能显出他许敬宗的本事。
“陛下,我看当日的证词,双方各执一词……”
“什么各执一词,分明就是他裴景行在狡辩!”牛国公打断许敬宗的话,怒道,“许敬宗,你莫不是想替杀人凶手说话吧?”
许敬宗并不因为牛国公咄咄逼人的态度而替自己争辩,不缓不慢地说道:“陛下既然要我们来断案,那就应该把疑点都查清楚。牛国公不查案便想了案,你难道想让天下人都以为朝廷里全是废物不成?还是说,牛国公想仗势欺人,一手遮天?”
这话诛心,哪怕牛国公此时恨不得立刻将裴景行大卸八块,也只能对上座的皇帝表忠心:“陛下,臣并无此意。”
“好了,”皇帝做了个和事老,“许侍郎说的有道理,但是当时屋子里只有牛春辉与裴景行二人,除非牛春辉自裁,否则杀手还能是谁?”
“陛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牛春辉的贴身小厮,还请陛下准许。”
许敬宗所说的贴身小厮,也就是第一个冲进去,大叫“金吾卫杀人”的那个。
皇帝看向牛国公:“那小厮现在何处?”
牛国公回道:“此人护主不力,被臣命人打了一顿,现在被关在柴房里。”
“带过来。”
皇帝一声令下,不多时,那小厮便被人抬着过来了——打得太重,又没有大夫及时救治,这小厮的一双腿已经废了。
这小厮姓柴名头,头一回进宫,吓得心惊胆战,哆哆嗦嗦地给皇帝叩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请安的架势,都是柴头从戏文里学的。不过要紧关头,谁也没空理会柴头这礼行得合不合适。
皇帝看向许敬宗,说道:“许侍郎,你问吧。”
许敬宗出列,走到柴头面前,开口问道:“当日裴街使为何找牛春辉?”
柴头不敢答话,倒是一旁的牛国公鼻子出了口气,喝道:“许侍郎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柴头只好回答道:“少爷看上裴街使的相好,想要抢过来,就约了裴街使。”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牛春辉荤素不忌一事,是众所皆知的,但众人都没想到裴景行也有这嗜好,连皇帝都忍不住伸手捋了捋胡子。
许敬宗又问:“既然是为了抢人,你们怎么会任由牛春辉单独见裴街使?要论单打独斗,三个牛春辉都不是一个裴景行的对手。”
“这……这……”柴头不敢说出实情,情急之下,只好把这事都推到已经死了的牛春辉头上,“这是少爷的命令,奴才不敢不从。”
牛春辉已死,许敬宗也就不深究了,转而问道:“那你说说屋子里的情况。你进去的时候,牛春辉已经死了么?”
“我冲进去的时候,少爷已经倒在血泊里了,裴街使就站在少爷面前,那把刀……刀就在少爷身边不远处。”
“那刀没有插在牛春辉身上?”
“没有。”柴头摇摇头,“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刀就落在少爷身边不远处,也是因为这个,少爷才失血过多而死的。”
“你懂的倒是多。”许敬宗绕着柴头走了一圈,又问,“杀了牛春辉的那把刀,是裴街使的佩刀么?”
“不是的。”柴头知道这件事上不能撒谎,只好如实回答。
“那这把刀是怎么来的呢?”许敬宗看向在场众人,“如果真的按照这小厮所说,两人一言不合,裴街使怒极动手,那为何不用自己随身携带,用惯了的刀,反而用别的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