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发现,他会心虚,就像是刚才。
——他和顾归那一望见底的双眼对视的时候,那种感觉格外明显。
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五纵错杂,像是入喉的苦酒,呛喉咙般得苦涩。
他少见的那么犹豫。
像是在他的面前摆了一盘凌乱无序的棋盘,黑子白子豪无故障的混在一起,下哪都是错,下哪都是死局。
最后。
他还是从被他握在手心有多久了的药盒里拿了一颗药丸出来,丢了进去,他审视着杯子里的变化,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清晰的观察到。
——从高处掉下的粉色药丸闪着透明的光,“扑通”一声落下时,激起了一阵不大的小水花,和一圈圈的涟漪。
它消失的很快,像是被硫酸腐蚀着的骨质品,冒了一缕青烟后就立马无迹可寻。
霍航一调整了一下表情,是和往常一样的情绪不变,他脚步轻慢地走过去,语意不明地道:“顾归,起来。”
顾归打了个哈欠,眼眶处挤了点泪后,看到霍航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表情有点讶异:“牛奶?”
霍航一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把自己坎坷又丢人的经历说出来,只是把还温热的牛奶塞进顾归手中,言简意赅道:“喝。”
顾归是真的有点渴了,咕咚咕咚地直接往下咽,喝得有点急,嘴角留下了点白色的奶啧。
霍航一随手帮他擦掉,突然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喝牛奶?”他只知道顾归喜欢喝牛奶,却从来没问过为什么。
“因为——”顾归抱着有余温的杯子顿了顿,他扭捏地道,“你不是说喝牛奶能长高吗…”
霍航一笑了一声,揣测道:“青春期的烦恼?”
“才不是!”顾归有点恼羞成怒,“我只是想长高一点而已!”
“长高点干什么?”
其实顾归也不矮,这两年内就像是拔尖了的笋一样长得那么快,从最开始指甲盖那点个一下子拔到了同龄人的身高。
甚至比大部分都要高很多。
顾归“哼哼”了几声,好久才说:“因为我想和你一样高。”他的目光又在霍航一的腹肌上流连忘返,小声地说:“我还想要练出你这样的腹肌出来。”
“那你想得挺美。”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顾归又生气了,又把自己卷成了一个桶不说话了。
“现在那么喜欢闹脾气了?”
霍航一把小吸血鬼从被子里挖出来,好笑地问。
他见顾归又泪眼惺忪地打了一个哈欠,哄着他道:“困了吗?睡会儿吧。”
顾归半睁半闭着眼睛,他晕过去后的精力还没恢复,吊在嗓子眼的心放下后困意就涌了上来。
他松松懈懈地抓住霍航一衣袖,一旦在霍航一的旁边,顾归就会放松地摊开自己柔软的肚皮。
在陷入深度的睡眠前,他的手指还虚虚地捏在霍航一的衣摆上:“…别走。”
就算他不说,霍航一也不准备走。
他的长腿委屈地蜷缩着,头也不偏一下地盯着顾归安安静静的睡颜,盯着他一下子鼓起、又一下子瘪下的腮帮。
睡得真的很安稳,和以往每一次睡在他身边时一样。
就当霍航一想把顾归掉到嘴边的头发拨回去时,他的手掌却是猛地一阵的疼。
一波一波地疼从血液蔓延出来,丝丝缕缕攥紧了他的每一缕肌肤,像是把他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要挤压炸裂般的疼。
霍航一却只是拧了拧眉。
很疼。
是顾归忍不了的疼。
就连他也疼得从背后渗出了一层浸透衣服的冷汗。
司乐乐给他的药他没吃,他问了司乐乐自己如果不吃药会是什么结果。
——“死不了,但是会疼死,你熬几次就过去就行了。”
确实有点疼了。
所以他替顾归疼了,要是有那个万一,顾归以后能不能不疼。
一股血腥味泛上了他的喉咙,霍航一弯了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他动作轻柔地拨开顾归的手掌,自己起身去了卫生间。
霍航一脱力地撑在了洗手台上,那股血腥味再也按耐不住了,像是脱离了临界值一样。
霍航一重重地咳了几声,冷白瓷砖上有猩红色的血迹——是他咳出来的。
霍航一却混不在意,他一开水龙头,激烈地水花立马冲了出来,把黏在瓷壁上的血迹冲了个干净。
这疼还并不是一阵阵的,反而是从不停歇得。
就像是谎言,编织了一个谎言之后,就需要不停歇地造成一个谎言之城来。
但谎言又像是个美好的海市蜃楼,霍航一深刻地知道他是假的,但又不知道怎么来打破。
霍航一抬起头,冷冷地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如果呢?
如果他把真相告诉顾归后会怎么样,霍航一连想都不敢想一下。
撕心裂肺的痛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消失了。
霍航一又走了回去,重新把自己的衣摆放在了顾归的手下,另一只手抽空拿出了贝城昊丢给他的那份报告。
他忽略一堆官腔的字体不看,直接看向了重点。
——我方成功救出了两门人质,击毙十八名吸血鬼,暂估有八名S级吸血鬼,十名A级吸血鬼。
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