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之上的死战不知在何时停止。
老头残了右臂,恶蛟断了巨尾,大江上的所有人沉默不言,万物寂静如死。
倏地。
繁星褪色,天穹成了一块暗漆漆的大黑布,星光似水银泻下,流入人间。
庄宝银睁着涣散黯淡的眼眸,看见星光搭成了一座大桥,一端连着右岸高山的山顶,一端落在她的身前不远处。
她伸出手,想去抓那星光,可隔着好几步,抓不着。
而后她愣了一愣,呆呆的望着山顶。
山顶上,有一挺拔修长的身影踏上了大桥,步履悠然,闲庭信步的好似在赏花赏月。
饶是教养良好,谢淮的眼角还是不可控制地抽了一下。
不过半个呼吸,那人已下了星桥。
谢淮抬起眼,来人一袭潇洒的青白色长袍,腰悬玉笛,脚蹬长靴,衬着身后一长桥的灿然星光倒真是风姿绰约。
桃花眼眸深邃有情,很英俊。
“在下艳一舟,太上神教副教主。”
缺了一臂的老头没了方才的Y狠狂傲,语气难掩恭敬:
“敢问道友——”
视线在老头脸上一掠而过,慕清涯轻轻抬手。
所有人的呼吸都憋住了,倒不是来人的威压有多恐怖,相反,这人身上并没有一丝威压,甚至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丁点元气。
要么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要么,在场所有人心头浮起同一个恐怖猜想,身体发出指令,本能往后退。
“所有人,动手吧。”
他目光扫过全场,手指指住那悄悄往江心裂缝边挪动的庞大兽影:
“包括你呢,断尾巴的傻蛟。别再让我动口,累了。”
众人惊愕,害怕,却也极其愤怒。
无人有所动作,空气里,只有江水潺潺流过的轻响。
于是,慕清涯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对着满江乌泱泱的修士,他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小手指指天。
太放肆了!
老头率先发动攻袭,一窜而至。
慕清涯身影屹然,袖手负后,待那老头的漆黑利爪攻至眉睫,骤将刺穿他的眉心之际——
却没了下文。
佝偻凶煞的老者身影倏尔不见,像是雪融于水,溪汇入海,诡异又自然消散于无形之中。
而被老者带起的滔天杀机却是大江溃堤,野牛冲谷,刹那间,数百修士气劲齐发,蓦地生出一场切割血肉的风刃冷雨。
风刃割向江心三人,嘶声大作,宛如毒蛇长Y。
慕清涯大袖一挥,身后的长桥星光骤散,星点浮散如飘雪温和裹住了风刃,雪茫茫铺满了大江。
仙人抬手,生机尽抹。
被星点覆住的大江一片清越,半空中,一抹佝偻的背影正在慌不迭地逃命。
方才对那男子出手之时,他当机立断地用了压箱底的法宝,偷梁换柱,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可是眨眼之间,那人抬袖一挥,数百个修士瞬时死得悄无声息,尸骸无存。
这不是他一个修元修士参与的战斗,怕是今晚神教内供奉的三位老祖在场,谁输谁赢,尚不可知。
逃!
快逃!
青山近在眼前,跃过山顶,便能逃出那男子的视野。
生机在望!
“不。”
夺命潜逃的老者绝望地叫出了声,那一瞬间,仿佛被沸灼的岩浆灌入脑颅,身体和灵魂都在悚然发抖。
他回过头,看见江面上那行风立松般的男子手持长弓,他眼睛上翻,以星光凝做的箭矢已经没入了他的眉心。
老头荡在半空中的身影猛然下坠,又倏尔一升,缓缓向山顶逃去。
慕清涯甩了甩手,那支长弓蓬然还散为星点,他施施然转过身,一道身影倏地闪过眼前。
谢淮御剑而去,抱紧怀里被冷风冷水冻得体温寒凉的小姑娘,追至半空,迅疾出手要扭断老头的脖颈。
老头出掌抵挡,爆破声猛然炸响,双方一同坠入林间。
噗通。
老头摔进了草丛。
大树簌簌颤抖,谢淮撞落在树枝上,下意识去看怀里的庄宝银,安心的同时抓起长剑一跃而下。
膝盖狠狠顶住老头的后颈,老头惶然抬头,一抹剑尖雪亮,里面流转着少年眼中猩红的厉光。
长剑落下,捅穿喉骨!
嗤”一声剑鸣,热血扑溅三尺。
星光铺满了天穹,月牙儿从江底升起。有江风徐来,点点疏落的流萤拂过少年惨白失色的脸颊。
他走出林间,看见那男子正恐吓着那头巨大的恶蛟。
“我踢你下去,还是你自己跳?快,别让我说第二次。”
恶蛟委屈地抓着自己断掉的尾巴,直立着跳入江心。
男子掐了个法诀,繁复的法印自他手心降落,深渊般的裂缝稳稳合上,缓流的江水奏起轻快乐曲。
“五苦祭,不错,真不错。”
慕清涯捻了捻手指,目光落在林边草地上的少年以及……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不知是生是死的小姑娘。
两人目光一撞上,皆是清澈通透,不躲不闪。
旁边数棵垂柳,谢淮放下庄宝银,特地调整调整姿势让她倚得舒服点。
安顿好之后,他走向慕清涯,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相握伏以大礼,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欸。我可没答应收你为徒啊。”慕清涯险些跳起来,叫道:“你这拜师礼行早了,臭小子。”
直到看见少年郑重地磕完了第二个头,起身抱起树下的小姑娘,一步也不回头的走进林间,慕清涯才恍悟过来。
我难道不像世外高人?这小子磕完两个头表示感谢就走了,他难道没什么想法?
慕清涯在江边弯身,就着星光月色,仔细地临江自照。
不错,很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少顷,他悟了。
“玩诡计的坏小子,为师已经看穿了你的小花招,你千方百计,欲擒故纵,就是想勾引为师主动将你收入门下。”
“哼,小了,格局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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