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天沐将车开到他身边，摇下车窗，道：“黄科长，找地方一起吃个饭吧？”
    “郝书记，您还没走啊？”黄卫搓着双手，迟疑了一下，郝天沐知道人家在琢磨什么，连忙补了一句，安了他的心，道：“我请客。”
    “哦，这样啊，那多不好意思，你们来了都是客，晚餐还是我请吧。”下定了请客的决心，黄卫上了车，说真的，他也挺稀罕这车的，坐在上面威风，虽然不是自己的，但和有车的人打交道，也给自己涨了面子不是？
    特意冲住一个家属楼的同事招呼了一声，让人家给家里带个信，晚上不回家吃饭，但是个人都明白，其实话语可以进行别的解读，有人请吃饭，那也是值得炫耀的，至少家里可以省点米，好菜少一个人分，份额会多一点。
    餐馆不多，找了个平日进粮食公司，常吃饭的地方，从车里拿出一瓶好酒，点了五个菜，边吃边聊。
    黄卫平日里寡言少语，但端起酒杯，两杯酒下肚，就变了一个人，谈到金重山，他此刻已经没了戒备，很是神秘地道：“郝书记，唐科长，我告诉你们个秘密，可千万别往外面传。”
    “你说，我们绝不说出去。”
    “金重山是我表哥，你们不知道吧？”黄卫喝了一口酒，从盘子里抓了个鸡腿，咬了一口打开了话匣子。
    两个听众点点头，并不打断他。
    “他老婆，也是我表嫂，叫万山红，那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整个江城是数一数二的一把刀。我那表嫂吧，是个吃得苦的贤惠人，每天单位累死累活回来，又在家里忙，孩子学习，家务，她全都一把抓了，我表哥吧，被我表嫂宠得扫帚倒在眼前都不弯腰扶一下，结婚那么多年连个碗都没洗过，更别提做饭了，估计他连煤气都不会开。表嫂都做到这份上了，按理说我表哥会珍惜老婆的吧？可事情不是那样。”
    黄卫两口将那个鸡腿连皮带肉吃到了嘴里，连上面的筋都啃了，将酒当饮料一饮而尽。
    “嗯……？”
    两个听众觉得这转折会出什么大新闻，嗯了一声，给空杯子里斟满酒，继续听独白。
    “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真是魔障了，居然跟他小姨子搞起了作风问题。地下情搞了两年，才被我表嫂撞见。我这个表嫂真是万里挑一的好脾气好修养啊，她没吵没闹，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当天晚上就去了医院的单身宿舍。”
    郝天沐和唐康之面面相觑，难怪上面将他从市粮的一把手发配到朵岭郊区呢，原来不仅是咬着五百万不放的问题，还有这层原因。
    “天……他小姨子是不是那个长得膀阔腰圆的万山绿？满脸凶恶的那个？和她姐完全没办法比。”
    一口酒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连忙夹了一筷子牛肉塞进嘴里，接着来了一筷子鱼香肉丝，狼吞虎咽进去，黄卫才道：
    “你们知道万山绿？对，就叫万山绿，也在第一医院上班，还是她姐帮着弄进去的，这臭娘们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在背后插刀。真不是个东西，当然了，我表哥也没管好自己的裤腰带，那个万山绿要长相没长相，要才华没才华，要人品没人品，三十多岁了，还是个老姑娘，脾气臭的很，我就不明白了，他抱着天仙，怎么会眼馋癞蛤蟆的。”
    黄卫夹菜很有水平，基本上一筷子下去，一盘子菜要去掉四分之一，所以吐露秘密一点都不妨碍他照顾好自己的肠胃。
    “郝书记，这牛肉不错，又嫩又鲜，吃啊，你们吃啊。”
    郝天沐拿着公筷给他又夹了一筷子，道：“你吃，你吃，我中午吃得太多了，好吃就多吃一些，剩着浪费。”
    “你姨侄儿送到国外去了？日不落还是美利坚？”郝天沐问。
    黄卫往嘴里丢了几颗花生米，点点头，道：“日不落”。
    “那得不少钱吧？”唐康之也没忘了自己的使命，而且中午餐馆里吃的菜比这个好得多，加上肚子还是饱的，所以吃得很少，冷眼看着黄卫吃东西，以做借鉴。
    “真不少，一年十万，四年得四十万，真是贵呀。刚开始准备去的时候，找我妈借钱，我妈没钱给他，算是把他得罪了，现在逢年过节的也不来了。”
    黄卫喝酒是一口闷，唐康之比不上，一个人在那儿慢慢品。吃菜不带嚼的，一筷子放嘴里，然后就入了肚，吃得太急了，呛得眼泪直流，然后又是一杯酒下去止咳。看得郝天沐都替他辣得眨眼睛，可人家像喝水一样，没感觉，居然还真止住了咳，接着道：
    “刚开始吧，我们以为他没借到钱，肯定就不去了，可过年亲戚告诉他们，钟石已经去了日不落留学。哎，他怪我就怪呗，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这么点工资，每个月自己都不够花，哪来的钱存，存折上没有，拿什么往外借？”
    “有底气送孩子出国留学，肯定除了工资，还有别的收入。”郝天沐脑子里在盘算，就打算你拿了一百万送孩子去留学了，除去生活费交通费各种费用，等孩子毕业了，应该还剩下五十多万吧。后面还在一门心思搞钱，又是为了什么？不由得猜想。
    “别的收入？我表哥倒是跟我吹嘘过，他炒股赚了几十万，但这两年股市行情不好，谁知道呢？”
    “他打不打牌？那种特别大的？”
    “打牌？过年打牌的时候他从不加入，也没听说过他打牌。我想应该是不打的吧。我大姨的家风很好的，一家人都不打牌。”
    “你们是不是有表兄弟在修理厂工作？”郝天沐觉得这个也有必要证实一下。
    “咦，这个你们也知道？我表哥现在爱说话了？喜欢和郝书记聊天了？你说的是金永福吧？错了错了，他不是表兄弟，是堂兄弟，我表哥二伯的三儿子，在五昌汽修厂当厂长。”
    一瓶酒一斤黄卫喝了足有八两，五个菜至少有四个菜入了他的肚子，吃了一个多小时，这家伙醉得一塌糊涂，话就更多了，但没什么意义。
    都烂成一滩泥了，当然不真指望他买单，于是郝天沐结了账，唐康之扶着黄卫出来，将他送到家。
    这第二天的工作也非常顺利，算是搞清楚了金重山的秘密了。就是不知道查清楚了，他能不能把非法贪占的钱还回来，要是还不回来……
    不知道他儿子留学的钱给足了没有，不会被退学吧？
    回朵岭的路上郝天沐道：“什么问题都明白了，金重山的钱有两个去向，一个是儿子留学，一个是股市。”
    “郝书记，股市不是很赚钱吗？难道别人都赚了，就他亏了？”
    提到股票郝天沐脑子有些凌乱了，自家闺女手上的钱源源不断，还养成了给老爹包包里带好几万现金的习惯。难道不是从股票里来的？如果是，为什么别人亏，就她赚？如果不是，她的钱从哪儿来的？意识到危险，郝天沐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耳朵根子软了，必须得问出个子丑寅卯，不然那家伙把天都捅破了，他这个亲爸还不知道，这太危险了。
    回到超市，唐康之就颠儿颠地跑到妹妹的电器修理部享受亲情，郝天沐呢，将闺女抓到隔壁博古室。
    “郝星，爸爸跟你说啊，今天我打听到的事，令我很困惑。我没看你干什么实业，包包里的钱怎么总是用不完？别告诉我是你炒股票赚的，金重山估计把前程都输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