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乔奉天和杜冬算一心掉钱眼儿里的生意人,也不至于过年也不放假。何况,正月是真的没人剃头。
女人一路温和而缄默,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抿了抿鬓角落下的碎头发,笑着向郑斯琦点头致谢。
“杂物桶里的东西。”乔奉天解开安全带,偏头对着郑斯琦,“我给你带下去扔了。”
“诶?”郑斯琦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头望了眼郑彧,佯装似的正色,“替你销赃。”
郑斯琦“噗嗤”一声就破了功,指关节抵着鼻尖,扶着方向盘笑的乐不可支。等到乐完了,抽起杂物桶的塑料袋,利落地在指尖扎了一个死结,“麻烦你了。”
“不会,顺手的事儿。”
乔奉天不是个喜欢排山倒海重复致谢或者致歉的人,毕竟有些话,说一遍是真意,说两遍是矫情,说三四五六七八遍,是意味不明。以致喉咙管儿里含着句“谢谢”,脚迈出出车门也没脱出口。
这个人情,以后再还吧。
“哎。”
郑斯琦半摇下车窗,一手扶着方向盘,出声叫住了他。
“留一下联系方式吧。”
乔奉天停下步子,回过头,“……成。”
乔奉天噼里啪啦按下一串号码,继而仔细输上对方的名字,再点击保存的时候,心里一方水潦,突然莫名其妙地微泛涟漪。严格来讲,不算是一种有悲喜之分的情绪,而只是一刹最单纯本真的触动。
触动他与郑斯琦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自己可能需要去仰视的人,构建了可能寡淡如水,再不会有机会深入,但确确实实存在的一次关系。
证明就是这一串儿再惯常不过的阿拉伯数字。
以至于往后很久,郑斯琦闲来很是不要老脸地追问乔奉天,为什你当时对我那样优秀的人没一见钟情的时候,乔奉天神色如常,套用了一个烂大街的网红金句,并删繁就简地回答了他。
我那时只以为,你是我一生中会遇见的2920万人的普通一个,就是因为你优秀耀眼,才让我不能放心随便地把0.000049的相爱概率,压在你身上。
你是前路坦坦的大学老师,我是苟延残喘的怪化异端。
我们之间,当然是云壤之别。
霏微细雪渐有转大之势,看沃尔沃趁绿灯未熄,加速驶过路口消失在雪幕之中,乔奉天才舒了肺里积着的一口郁气,搔了搔后脑勺上翘起来的几绺头发。
杜冬迎着颇猛的风势,来了理发店。西北风挟裹着香樟树上的雪沫子往脸上一个趔趄一个趔趄地狠扑,像压着层层叠叠的愁绪,非要揪住一个人不放似的一咏三叹,呜呜泣诉。
摘了线帽,乔奉天看他脑门冻的都不大亮了。
“大过年把你叫来,李荔没扎小人咒我呢吧?”
杜冬一圈一圈解着围巾,“敢!管不了她那张嘴了我还?”
“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啊,当人面儿喊去。”弓着腰往一次xing纸杯里接了点温开水,口气挺不屑,“你我还不知道,就一将来天天跪主板儿的料。”
杜冬接着搓了搓鼻子,“电话里忘了问呢,怎么初一就回来了?”
“没什么,家里头呆不惯。”
鬼扯,你丫住了十九年的老家你能呆不惯?
这话没说。看了眼沙发上摆着的行李包,杜冬问地挺委婉试探,“家里是不是又,因为你……那什么了?”
“你真聪明,就没你猜不准的事儿。”乔奉天摆了摆手,摆明不想提,“这不是重点,人现在在楼上坐着呢,咱俩今儿一气儿都好好问问清楚,恩?”
杜冬伸头往楼梯上瞧了一眼,又点点头。
女人姓曾,比起林双玉来,看着太过年轻,乔奉天和杜冬如何“阿姨”也叫不出口,琢磨了半晌,曾姐。
大约是怕他俩不信,女人还特意从下塘,带了吕知春的一张初中毕业照,一件微微变形的长命锁。毕业照是黑白的,巴掌大,精心过了塑封。女人小心翼翼地裹在一件三折钱包里,抽出来的时候,嘴角噙着温煦的笑意,与任何一个慈祥的母亲无异。
吕知春果真是从小就好看。
乔奉天接过照片端详了一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