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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靖陵
    李靖梣不敢再追, 回头看向岑杙。岑杙会意, 一溜小跑追了出去, 奔到陛阶下把人叫住。
    那人回头,眼睛本能地闭了一下又睁开来, 那张令岑杙印象深刻的脸,于月光中曝光柔和自然的轮廓,虽然仍被一层黑蓝阻隔着,但岑杙一瞬间就确定出是她本人, 心中更加喜悦。
    “李夫人,你还记得我吗?”
    来人笑问:“可有拿桂花做糕点?”声音干净透亮,如天上月光,凉人但不冰人。
    “还没有呢,夫人送的桂花枝, 浓郁芬芳, 香飘醉人,我把它插在书房花瓶里了,预备等它落了再做糕吃。”
    “那样岂不是不得滋味了。”
    “谁说的,‘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 息之欣悦怎会输给口舌欢愉?”
    那人微笑着摇摇头, 道:“你也说了‘以视听食息’,‘息’既位于‘食’后, 自然是输给它的。”
    “非也, 嗅花还兼有赏花之趣, 若按夫人之意,‘视’岂不又居于‘食’前了?何况,倏和忽以‘视听食息’为浑沌日凿一窍,七日窍成,而浑沌死。凿前五窍的时候,浑沌未死,而偏凿完‘息窍’之后死绝,难道还不说明‘息’比其他三者重要吗?”
    江后听她讲得“头头是道”,一时竟也无法反驳。无奈道:“你还是如此伶牙俐齿。”
    岑杙和旧友重逢,欣喜大于意外,自觉有些卖弄,连忙拱手:“失礼失礼。我这嘴一见到故人就把持不住。说到底,还是夫人花结得好,我实在舍不得吃,只好先拿来养眼。”
    见她如愿笑了,岑杙心中不由得意。这才开始说正事儿,笑道:“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住在北面的‘夫人’是那位老婆婆呢?没想到是李夫人你。更没想到,您竟然是靖陵的守陵人!”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淡笑道:“对。”
    “去年夏天我曾携牡丹印到大蛮山找过你,到了山上小木屋,但没有见到引路人!”
    “抱歉,引路人于两年前故去了,没有及时通知到你。”
    “没关系,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通知不到可以理解的。”岑杙很有自知之明,毫不介怀道:“夫人现在是要走回去吗?”
    那人笑道:“散步至此,是时候该回去了!”
    岑杙便解下一个散着橙光的萤囊递给她,“喏,这里面是萤火虫,天黑路远,夫人拿这个当照明灯用吧!”那人意外地接过萤囊,低头看囊袋在地上洒下一个圆圆的亮圈,嘴上浮出笑意,“这个时节萤火虫不好捉呢,这么贵重的礼物,该如何答谢是好?”
    “不用了,”岑杙一点没有借花献佛的自觉,又把另一个递给向暝:“喏,这个给你。”向暝站在原地不动,看看李夫人,后者温言道:“拿着吧!”
    这才上前接过,眼睛直勾勾盯着囊袋,看起来很是好奇。
    岑杙觉得很好笑,又转顾那人,“对了,李夫人,我们能明早去拜访你吗?”
    “拜访?”
    “其实是这样的,”岑杙挠挠头,“皇太女殿下一直很仰慕李夫人你,想去拜访你,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很崇拜你,但是又没什么机会……”
    正在观察囊袋的向暝,忽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警惕之色,冷冷地瞪着岑杙。江后倒不以为忤,微笑道:“所以,她就让你来当说客?”
    “不是,是我主动要当的。我……那个……”
    那人笑了笑,“我们也算有缘。若你们不嫌路远,随时可以来,最近三日我都会在此。”
    “多谢李夫人!”
    岑杙目送她离去,两个人影渐渐消失在御道尽头的阴影里,只剩下两团黄莹莹的光还在一闪一闪的。后来连光也不见了,她不禁怅然,这二人,真是太神秘了。
    岑杙急着向李靖梣报喜,转身跑进院落,但却在门洞里被几个人围住了,这些人竟然躲在门洞里偷听。岑杙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岑大人,你刚才和那位夫人说了什么啊?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啊?”如眉争先发问,岑杙如实告之,如眉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她那派头哪像个守陵人啊?分明就是贵人气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实在想不起来了!”
    “这,她的样子咱们都没看清,你怎么会记得在哪里见过她?”
    “我这不是想不起来了吗?”
    “我猜这个人一定深不可测,有机会真想讨教一下。”吴天机寻思,那向暝的路数已经深不可测,他的主人,一定更加深不可测。
    凉月赞同如眉说的,那位夫人的清贵气度绝非出自寻常富贵人家,他引那两人进门,比别人看到得都多,但仍旧猜不透她是何来头?
    岑杙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将明日拜访牡丹印主人的计划告诉了李靖梣。后者竟一夜没有睡着。
    第二天天不亮就把李靖樨拉起来,穿衣洗漱,告诉她要去拜访那位载她一程的夫人。李靖樨昨晚吃饱了就睡了,对于江后到访,浑然不知,赖了好一会儿才肯从被窝里爬起来。
    一到外间就看见姐姐正在检查桌上的食盒,有七八个之多,她大喜地跑过去,“呀,姐姐,这些都是给我吃的吗?”
    “你想什么呢?水已经打来了,赶紧去洗漱。”
    “哦!”李靖樨垂头丧气地去了,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就是头发还是披散着,如眉进来帮她梳了两个羊角似的螺髻,李靖樨从镜中看着那十分减龄的两个角,郁闷道:“眉姨,我已经十九岁了,不想头上再梳两个角,跟小孩子似的。”
    如眉握着梳子,有点抱歉道:“哎呀,我都给忘了,瞧我这记性。二公主都是大孩子了,你等下,我给你改哈!”
    李靖梣抿嘴一笑,走过来点点她的鼻子,“我看不用改了,两个角挺好看的,又可爱。你小时候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
    “姐姐!”李靖樨坐在凳子上,不满地跺脚。
    “好了好了,我帮你改,帮你改哈!”如眉连忙帮她拆了重新梳,一边梳一边感慨道:“上次我给二公主梳头发的时候,还是十年前呢?那时候她才那么大一点,转眼都成大姑娘了。等出了嫁呢,这头发就该盘起来了。”
    李靖樨羞红了脸。
    “二公主,有没有意中人呢?”
    话音刚落,两姐妹的笑容同时消失,如眉正在奇怪的时候,李靖樨忽然抿嘴笑道:“以前有的,现在没有了。哼,我只要有姐姐就好了,才不要什么意中人呢!”
    说完浑不在意似的晃悠着脑袋,朝李靖梣挤眼睛。李靖梣心里五味杂陈,以前她总说只要李靖樨喜欢的,莫说是一朵花,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她也会想方设法帮她讨来。就算自己同样喜欢,她也会忍痛割爱。可是面对岑杙,要她拱手让人,她做不到。不仅如此,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她都永远办不到。
    岑杙睡得正香,就被敲门声震醒,连忙开门,见是李靖梣,知道她来干什么,迷迷糊糊地倚在门边,耷拉着脑袋,“你等下,我洗把脸就出来。”说罢“啪”得关上门。
    李靖梣、李靖樨只好在外面等,大约有半刻钟功夫,这厮打着哈欠出来了,毫无自知之明地打招呼:“早啊!呀,这么多食盒,莫非是给我吃的?”
    李靖樨翻白眼道:“都不是给我吃的,还能是给你吃的?”
    “开个玩笑么!”岑杙抬头看了看天,“这天都还没亮的,这么早就出发啊?”
    “到那儿天就亮了!”李靖梣没好气道,这家伙竟然让她们在外面等了这么久,明明是她提的建议,自己昨晚忙得几乎一夜没睡,这厮倒是睡得怪香。
    一共是四个食盒和一个篮子。其余的都犒劳凉月他们了。岑杙提两个,李靖梣提两个,把篮子交给李靖樨提着。李靖樨一看,要帮姐姐换过来,李靖梣自然不肯。两人让来让去的,岑杙叹了口气,“你俩一人一个食盒,篮子给我吧!”
    说罢,把篮子拽过来跨在胳膊上,又提起两个四层的食盒,往外走去。两姐妹这才一人提着一个食盒撵上来,“你这样重不重啊?”
    岑杙心里翻了个白眼,暗忖,废话,两个食盒,至少八样汤汤水水的,加一起能不重吗?还有这么个破篮子,也不知道装得什么东西。
    不过面上却说:“不重,快走吧!趁着菜还热乎,赶紧给人送了去。”岑杙是服了李靖梣了,去拜个访,还亲自给人家送饭,还要亲自提着,不让凉月他们帮忙,以示诚意。至于吗?还不如给人送盆花去,这个安排最后只能累死我!
    靖陵和熙陵一样按昭穆次序属于“穆”,所以都建在主神道西侧。不过因为世祖辈分较高,所以有幸随□□长眠于天寿山脚下,成为天寿山七帝陵之一。
    说起这七帝陵就有很多故事了。
    李靖梣一边走一边讲给李靖樨听。
    “这七帝陵,由西向东分别为:5靖陵、安陵、3兆陵、1元陵、2昌陵、4宣陵、6襄陵。其中安陵是世祖的祖母太慈仁皇后的陵墓,她去世后,没有和毅宗合葬,世祖在靖陵和兆陵之间单独为其修陵造墓,陵墓参照帝王规格,所以,七帝陵其实是六帝和一后的陵墓。”
    “为什么世祖皇帝要为太慈仁皇后单独修陵呢?”李靖樨问。帝后合葬自古以来就是规矩,她们的母亲就是葬在了父亲的熙陵,照理太慈仁皇后应该与毅宗合葬兆陵才是啊。
    “嗯,关于这件事,后世有很多说法,一说是,太慈仁皇后驾薨前留有遗言,不愿以卑动尊,打搅毅宗在兆陵的安宁,嘱咐世祖将她另葬别处。世祖怀念她的养育之恩,就在自己的靖陵附近为其修建陵墓。
    还有一说是,世祖认为他继位的前十五年,实际上是太慈仁皇后在主持国政。把玉瑞从数十年的动乱中解脱出来,安稳社稷,与民休息,为世祖后来平定诸侯王叛乱,开创太平盛世奠定了根基,太慈仁皇后的功劳堪比女君。所以,世祖为其修建帝陵,算是对她功业的肯定。”
    “我猜肯定是后者了!”李靖樨想也未想十分自信道:“世祖爷爷真是英明,不仅把皇位传给孝祖女皇,还肯定自己奶奶的功绩,这样的胸怀,不愧是我最仰慕的祖宗。”
    “你最仰慕的祖先不是咱们的曾爷爷清宗吗?”李靖梣挑眉问她。
    “我……现在换了还不行吗?从此以后我就仰慕世祖了,看来他被叫祖还是有道理的。对了,姐姐,为什么咱们的祖先只有太|祖、世祖、孝祖叫祖呢?之前的那些祖先为什么叫宗?祖不是比宗大吗?”李靖樨平时很不关心这些朝廷的东西,如今好奇心上来了,抱着食盒问姐姐。
    “太|祖皇帝开创了玉瑞王朝,是咱们的祖先,所以是太|祖。世祖叫祖是因为她开创了玉瑞首个太平盛世,并且将帝位传给了咱们这一系。当初若没有她力排众议传位孝祖,帝位就要传到旁支去了,咱们还不知道飘在哪儿呢?所以,自孝祖以后历代皇帝为了维系自己的正统身份,都会给世祖加尊号。至于孝祖叫祖就更好解释了,她是开创玉瑞女帝继位先河的人物,每一代女帝为了宣传自己的正统身份,都会给孝祖加尊号,于是这二人就成了祖了。”
    “那上面的那些文宗、毅宗,为什么不一起追封为祖呢?儿子、孙女被追封为祖,他们却叫宗,不是很尴尬吗?”
    岑杙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听到这儿不由笑了。李靖梣瞪了她一眼,继续解释:“第二代文宗没有被追封为祖,是因为第十代正宗皇帝李师熠追封世宗、孝宗为祖的时候,文宗已经超出了七庙,正宗是没有资格往上追尊到第八代祖宗的。”
    “哦,原来是鞭长莫及啊。那下面的毅宗和宪宗呢?他们应该在正宗的上七代之内啊。”
    李靖梣似乎有什么东西难以启齿,看着李靖樨好奇的眼睛,无奈道:“据记载,毅宗在位时是失过国的,被俘蒙古长达十年,这是他一生抹不掉的污点。而宪宗在位只有五年,而且好像是因为自戕而死,犯了不孝的大忌。”
    “啊,宪宗为什么自杀啊?”
    “为美人呗!”岑杙朝她眨眨眼,李靖樨不敢相信,询问似的问李靖梣:“真的吗?”
    “算是吧。这段故事,我晚些再告诉你。”三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太|祖元陵前面的四岔路口了。从四岔路口往西,经过兆陵路口、安陵路口,就能到达靖陵路口。此时天快亮了,李靖梣不再说谈,快步往靖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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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本文的帝陵建制是参考明十三陵,天寿山也取自明十三陵天寿山。天福山、天禄山、地灵河名字是虚构。有些概念可能会有错误,欢迎指出,还望包涵。
    2、在本文中天寿山七帝陵从西往东依次是:5、江、3、1、2、4、6。以1为中心,左右各三座,数字是第n代。江是江后。可以结合第52章世袭表来看。当然,也是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