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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计多端
    二人在悬山顶式的兵丁帐篷间左闪右突地穿行, 避开混乱的人群和马蹄, 辗转到了军营外围的栅栏前, 岑杙一脚踹开栅栏,就要拉李靖梣往山上跑。
    谁知李靖梣却甩手, 急匆匆地往回走,岑杙急忙拦住她,“你要干嘛?”
    “我要回去,大营被袭, 主帅却弃营逃走,成何体统?”
    “你回去只会成为匪徒的攻击目标!你跟我来!”拉着她往上跑了一箭地,转身从高处往下眺望,山脚下的军营已经连成了一片火海。不知其数的布衣匪徒拿着火把在军营四处钻营杀人放火,其中以中军大帐受创最为严重, 四方塔形的帐子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李靖梣看着这样的场面, 脸色骤变。
    “你看到了吗?他们是有目的在袭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目标就是你。现在军营大部分兵力都在山上,如果你出了事,咱们也甭剿什么匪了, 干脆弃甲投降吧!”
    “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联系她今晚的种种反常作为, 李靖梣心中的疑团越来越深。
    “是!”岑杙便将今晚如何发现朱铜锣,如何分析出她可能是来报信的种种事情一一道出, “我怀疑军营中出了奸细, 这个人千方百计阻止铜锣报信, 用心险恶。如果不尽早把他揪出来,后患无穷。”
    李靖梣心中突突直跳,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是说,黛鲸也来了狼山?”
    岑杙眼皮跳了一下:“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是的。他们想必在山下发现了什么,所以派铜锣来报信,但不知为何他们没有一起来。”
    “糟了,如果那人谋害铜锣,那他下一步岂不是要对付黛鲸?!”
    李靖梣被这个突来的念头吓到了,不知不觉地往山下跑去,岑杙急忙从后面抱住她,“你要去哪儿?”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黛鲸!她现在一定有危险,不然,她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私印交给别人的。我要去救她!”声音失了惯常的冷静,不停扭身挣扎。
    “你听我说!”岑杙紧紧捆着她的腰,强迫她听自己讲话:“土匪选择这时候袭营一定不是偶然的,山上说不定也出了状况,你是三军统帅,现在绝对不能远离军营。让我去!相信我,我一定把她平安带回来!”
    感觉怀里的人停止了挣扎,转身紧紧抱着她,颤声道:“岑杙,我好害怕。”岑杙轻拍她的背安抚:“别怕别怕,相信我,你妹妹一定会没事的,她现在和吴靖柴在一起,吴靖柴那么机灵肯定会保护她的。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叫云种上来保护你。待会,长公主看到山下的火光肯定也会分兵下来,整个军营都需要你收拾残局,绯鲤,振作起来,你一定可以的,相信我。”
    岑杙把随身的短剑交给她防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飞跑下山。在栅栏旁遇到了云种,原来他刚才看见二人飞跑到了山上,便一直默默地守在这里,防止有乱贼往这个方向逃窜。
    岑杙有点感动,告诉他李靖梣的确切位置,随后抢了一匹快马,先往自己大帐奔去。帐子一侧已经烧起来了,小庄、顾青以及铜锣都不在,帐子外面横陈了两条土匪的死尸,里面桌案椅凳大多侧翻,应该是经过激烈搏斗。
    岑杙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平安转移了?心急如焚。在地上寻摸半天,找到了晏回的那张地图,于帐顶倒塌前从侧面的火窟窿里滚了出去。
    翻开地图查看,上面有对狼山地界的详实标注,正是她目前所需要的。她在乱军中纠合了两支小分队,总共二十余人。按照地图给每人安排了搜寻任务,目送他们呈辐射状离开军营。自己正要随后出发。偶然一瞥,看见前面不远的火光处一个落单的匪徒正被两名官兵追逐,非常狼狈。她灵机一动,绕到帐后那两具死尸旁,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扒下他们的外衣,穿在自己身上,在脸上抹了一点血,捡起刀来,装成土匪冲了过去。将两名官兵一脚一个踹晕后,她扶起那跌倒的土匪,“兄弟,没事吧?”
    “多,多谢,大兄弟,救命。”那土匪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紧紧抓着岑杙的手腕,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岑杙又格开了一名官兵,架着他走了一段路,见他体力不支,便“热心肠”地背着他一口气跑出了军营,故意装作气喘吁吁道:“大兄弟,往哪儿跑,我找不到路了。”
    “往东,直走,五里外,有座小树林,我们,右掌峰的弟兄,在那儿汇合。”他伏在岑杙背上断断续续道。
    岑杙皱眉,右掌峰?那不是晏回地图上用圆圈标出的山峰吗?不知具体所在,只知大致范围,故用圆圈标记。莫非这是顾人屠在狼头峰总巢外设立的分巢?
    “大兄弟,你是哪个峰的?”那土匪忽然问。
    岑杙转了转眼珠,心道有右掌峰,想必也有左掌峰了,于是试探着说:“我是左掌峰的。”
    “原来是左掌峰的兄弟,这次多亏你搭救,不然我这条命算是撂在这儿了。”
    岑杙心中暗暗捏了把汗,看来这次袭营的土匪真不止一波。
    “对了,大哥,我刚才看到几个兄弟仓皇往南边断崖方向跑了,他们是往哪里去的啊?”
    那土匪道:“那估计是狼尾峰的弟兄。”
    “狼尾峰?他们干嘛往断崖跑,那儿不是死路吗?”
    “你是新来的吧?”
    “是,我新上左掌峰三个月。”
    “那难怪了。狼尾峰的兄弟最善攀爬,那点断崖对他们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他们爬下去后会到哪儿汇合啊? ”
    “过了断崖往南三里外有个乱石林,是最好的藏身地点,又离狼尾峰不远,他们一般会在那儿汇合。”
    “哦。”
    那土匪休息了一会儿,似乎缓过气来了,要拉岑杙入伙:“大兄弟,我看你不如跟我一起去右掌峰吧,刚才我亲眼看见你们左掌峰的老大被官兵一刀给砍了,你回去也是群龙无首。不如跟着老哥我一起干。我们老大是主峰屠二爷最信任的人,你身手好,早晚会熬出头的。”
    “好啊。”岑杙轻松地答道,回头:“大哥,我累了,咱歇一会儿行吗?”
    “哦,好,好,”土匪忙下来,感激地跟岑杙道:“这次多亏了大兄弟你,背着老哥走了这么多路,你放心,以后跟着老哥我混,绝对亏不了你。”
    岑杙面上微笑着,待他绕到身侧时,举起胳膊装作揉肩膀,突然,猛得往后一击肘,那土匪立即被打晕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原来这是她使得一招诡计,目的是诓出土匪的集合点。
    因为她判断出李靖樨、吴靖柴之前必与匪徒有过接近,所以才能获知他们袭营这一重大消息。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曾经无限地接近匪徒的某个集合点或者行军路线。这就像在茫茫的大海中设了一个鱼标。只要找到这个“鱼标”,就能按图索骥,推测他们大致曾到过什么位置,会走什么路线。搜寻范围无疑会大大缩小。
    现在,她获知这个“鱼标”就是乱石林。因为只有从南边来,铜锣才会需要攀过断崖,左右掌峰都位于断崖之上,根本无需攀爬。
    而南边只有狼尾峰一股土匪,他们的集合点八成是在乱石林。即便不在乱石林,也不会超过狼尾峰。狼尾峰到狼头峰似乎只有一条最短的路,应该就是朱铜锣走得那条直线。
    岑杙双手攀着悬崖努力把身子往下坠,两臂挂在崖上时,脚尖离地大约有一人高,这个距离并非不能承受,她直接跳了下去。快速离开崖壁,沿着直道往乱石林方向而去。
    一路既要防备与落荒而逃的土匪正面碰上,又要找寻李靖樨,难度不可谓不大。比如,她刚离开崖壁五百步时,有一大波土匪争相从崖顶坠了下来,落荒而逃,岑杙赶紧闪身避到一旁,猜测土匪出现大规模溃败,有可能是山上兵力下来支援了。
    这一大波土匪走净后,又零星地往下坠过几个土匪,之后便再没有土匪坠下来过,估计方才是最后一波。岑杙正要从隐蔽处出来,继续赶路,猛然看到对面一块巨大的山石背后闪出一个怪物样的人影,大约有一个半人高,两个半人厚,简直像个巨人。岑杙骇了一跳,然而当那摇摇晃晃的“巨人”走到月光下时,她才看清那是两个人叠加在一起的人影,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正往断崖方向艰难跋涉。
    背上的人留着及腰长发,应该是个女子,她猛然想到了什么,正要扬声高唤,却看到后方有个疾驰的影子,正朝二人极速趋近。支在最前面的利剑在凄冷月光下反射出凛凛的寒光。
    不好!
    李靖樨感受到背后的寒气,猛一回头,就见一道细长的白光朝自己射来,她“啊”得一声本能地尖叫,吴靖柴反应过来,想躲闪已经来不及。就在二人以为这次八成要被人串成羊肉串的时候,那使剑的蒙面黑衣人剑尖忽然一偏,手忽然像被烫了似的,匆忙丢掉了剑,在空气中乱甩,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扭头四顾,岑杙如鬼魅般出现在侧方的视线中,他弓腰想拾起地上的剑,岑杙又是一记鸡蛋大小的石头,空中划出一道锐响,准确击中他的脑袋,打得人整个往一侧歪倒。
    李靖樨吃惊地看着那个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吴靖柴则感觉全身冒出一股冷汗,心跳声咚咚咚地锤击耳膜,如在耳边放了一张巨型大鼓,暗叹真是好险,差点小命不保了。
    岑杙一边捏着石头一边冷冷地走近。
    那蒙面人缓过劲儿来,从袖中抽出一枚短剑,朝岑杙拼命刺去。岑杙侧身一闪,使出一记后蹬脚的动作,蒙面人倒像自己刺空了似的,往前踉跄扑去。吴靖柴轻蔑地嗤笑一声:“真蠢!”把李靖樨放下来,从地上拾起他丢下的剑,迅速加入战圈。
    蒙面人没料到这二人武功都如此高强,不敌,转身欲走,吴小爷背了李靖樨走了这么长的路,本来已经筋疲力尽了,正想找个人撒气,追上去从背后就是一道斜劈,几乎将他整个肩膀削下来。但又一个黑衣人的出现,踢了他胸口一脚,将人给救走了。吴小爷打扑打扑身上的脚印,晦气地“呸”了一声,朝那遁逃的背影大吼:“敢踢小爷,你给我记着,下次再让小爷碰到你,小爷叫你五马分尸!”
    回头拄着剑,恨不得立即坐地上,“哎哟,我快累死了,总算来个人了!”岑杙看出李靖樨脚伤了,便开始脱身上的衣裳。吴靖柴瞪大了眼睛,“喂,你做什么?”
    “我刚穿得衣服是脏的,恐有辱公主贵体。”岑杙把那死人衣服丢在地上,露出本身的干净青袍,走到李靖樨面前,转过身来,膝盖稍稍弯曲,“上来吧。”
    李靖樨不肯,倔强道:“我自己可以走。”
    “可以个屁!”吴靖柴直接爆粗,嫌弃中带点宠溺道:“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磨唧了?别强撑了,赶紧上去。”直接把她推到岑杙背上,岑杙顺势把人背了起来,有点好笑,觉得她闹别扭的时候和李靖梣还挺像的。
    到了断崖下,三人微微犯难,岑杙提议他们叠罗汉上去。吴靖柴一开始打死不想当被踩的那个,岑杙心里“嘁”了声,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如果吴小侯爷先上去的话,就得负责先拉公主上去,然后再拉我上去,不然,放公主一个人在下面,小侯爷一定不会放心。而如果我先上去的话,吴小侯爷只需要撑一下我,我会先拉公主上去,再拉小侯爷上去,你就没那么累。”
    吴靖柴一想是这么个理,他要是先上去的话,不仅自己得费力爬上去,还得连拉下面的两个人,而如果他后上去的话,只需要托一个人,中间那个不需要他费心,只需要等着被拉上去就行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岑杙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后,脱下外袍,回头让李靖樨拽住。那一瞬间,吴小爷马上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因为李靖樨一只脚是没办法使力的,最后还得要自己来托。吴小爷憋红了脸,拼命高举着头上金鸡独立的李靖樨,心里大骂岑杙这厮奸诈狡猾、诡计多端。同时暗自捶胸顿足,自己怎么听了她的花言巧语就信以为真了呢?真是太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