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我把原本摆在案几上的物件挪开来给地图图纸腾位置时,我发现这枚白玉章从色泽、质地到重量都不对,白玉章被人换过了。这是一枚白萝卜做的假白玉章。
我仍然让士官们出去寻找,是因为宗合清绸缪多年成功在即,一定对大理寺严防死守,如今是黑夜,他手底下的人就在这附近,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收到。我需要制造一个错误的找寻假象,这样宗合清就不能知道我已经识破他的骗局。”
曲昭了然,俯身从脚边捡起那半截白萝卜做的假白玉章,瞅了一眼问,“这是什么章?你秉性严谨,是万万不会把大理寺任何重要公章随意摆在案几上的,按说拿走这枚印章是没法儿栽赃嫁祸给大理寺的。”
忽然,曲昭眼神暗了暗,这枚白玉章不是大理寺的公章,看着这物件的品味,像是文绉绉的书生自己的私章!她疾步走到案几前问宗仁,“你说宗合清要清楚的黑产有三部分,上游是帮手,中游是产业,下游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受害者。你是十年前唯一幸存的受害者,而且你如今坐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怎么能让宗合清安心。所以他新官上任前要扫除的最后一个障碍:是你。”
宗仁点点下颌,“当年我父亲被栽赃敛财营私时,士兵从我家里搜出了数以万计的财物,那是可以人为搬运进去的。结案时,还有另一项物证就是敛财的账簿,那本账簿上有多处我父亲的签名和印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知道幕后凶手是宗合清,可是曾经翻过当年案件的卷宗,要知道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字迹是尽然相同的,那账簿上的的确确有我父亲的签字,签字和印章在一起,成了他无法洗脱的铁证。
如今,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世界上虽然没有两个人的字迹是尽然相同的,可是仿笔的天才也是存在的。
因为我平日里在府邸里谨慎留心,从未留下过任何的签字,所以宗合清一定要偷一个拿去仿笔,如此明日对簿公堂时,经过比对后判官发现字迹如出一辙,必将判我有罪,与我父亲当年同罪。
而宗合清倒是担了个大义灭亲的美名,更是为他的仕途铺路了。”
曲昭着急的不行,拽起宗仁就往清风殿外走,“宗合清他凭什么踩着你们家的血骨上位啊!害你父亲身败名裂,迫你母亲走投无路郁郁身亡,你也真是傻,认贼作父,人家在你府邸里吃香喝辣还赚了个贤德宽厚的名声,你就傻乎乎送上去给人家吸血,气死我了,你以后出门不要随便说你是我的小弟,我没收过这么笨的小弟,我丢不起这人!我们现在就去找宗合清算账!”
宗仁顺着曲昭拉扯的力道,慢吞吞挪腾了几步,就拉住曲昭,指了指清风殿上方,“我们走正门会直接被在暗处监视的人看到,要打宗合清一个措手不及,就别走正门,走上面,悄悄摸过去。”
曲昭点点头,习惯性的把宗仁拉到自己身旁,刚想带着他跃到殿上横梁处,她忽然就松开拽住宗仁的手,自嘲的笑了一下,“差点忘了,你根本不需要我,你比我厉害,只是上个房顶而已,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
宗仁立马反握住曲昭的手,很是认真道,“我需要姐姐,心里需要,身体也因为受伤需要姐姐,不然我上不了房顶。”
曲昭将信将疑,“你要是撒谎的话,我就揍你啊。”
挨揍多简单的事,只要你愿意理我,我被你揍死都行。宗仁睫毛颤了颤,往曲昭身后贴了贴,很是依赖道,“姐姐,我们走吧。”
曲昭凛起神色,一把锢住宗仁的腰身,缎靴用力蹬起,带着他跃至房梁上,再抬手掀开几块青瓦片,自己先翻到了屋顶上,然后把俯身探手下去,把宗仁拽出来。
许是因为她的力道太急太快,宗仁猛地蹿出屋顶时脚底踉跄了一下,整个人顺势往曲昭身上靠了过去,撞了她个满怀。
曲昭鼻尖全是熟悉不过的薄荷味,她愣了一瞬,赶忙把宗仁推开了,她板起脸,低声道,“我们还没有和好,你别得寸进尺,是不是皮痒欠揍了?”
被推开的宗仁垂眸看了曲昭一眼,周遭天时漆黑,他的眼里却像是蓄着一池的月光,温柔缱绻道,“是的呢,我是皮痒欠揍了。”
曲昭:“......”上着赶着求挨揍的,她还是头一回见。神经病啊!
曲昭看宗仁压根儿就是行动自如,她又被骗了,于是扭头就窜到了大理寺的院墙上,再也不管后面的人,动作迅速的溜出大理寺。
出来便是黄土大道,两道矫捷的身影一前一后,贴着大理寺的红门外墙,宛如两道夜里疾风般疾步前行。
曲昭耳旁是呼呼的冬风和不远处黄土大道两旁田野里的窸窣响,她渐渐慢下脚步,屏息听了一会儿,回头与宗仁相望一眼,指了指田野里迎风摆动的秸秆,打口型道:我听见了秸秆丛里的呼吸声,里面是宗合清派来监视你行踪的兵力,我们要怎么办?硬上还是硬上还是硬上?反正我不当逃兵,要走你自己先走。
宗仁:“......”你都没有给我选择。
宗仁扯了扯曲昭衣袖,示意自己有办法,让曲昭站在原地别动。
没事打什么架,大理寺卿做事,自然是凭借智取,宗仁踱步走到往黄土大道边,整个田野里的秸秆忽然都不敢晃动了。
正当伪装的“秸秆们”不明所以时,宗仁从衣襟里摸出火折子划开,燃起一簇小火苗,映亮了秸秆堆里密密麻麻的黑眼睛,他看着这些人,从挨着他最近的人身上取过一把秸秆,飞快的捆好烧了起来,他低低地说道,“秸秆是家家户户都会用到的烧火物,原因无它,因为易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