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清楚,所以他才更加恼火,一些他想破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正在发生,在朝堂里,在市场上,在京州百姓的脑袋里,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这变化从去年秋天开始,积累到现在,不仅没有减缓的趋势,还越发强烈起来,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呢?
明明已经举报了,已经判罚了,已经被封禁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要去买这本禁书?
如果说这本禁书的噱头就是混乱的男女关系,就是猎奇的私密描写,那为什么,删掉了它用来恶意吸引眼球的部分,它仍然能卖得这么好?!
一定是好奇,对,一定是该死的好奇!
越是被禁,就越是要买,榜房上的禁令,就是凌霄书坊的宣传信。
他们中计了。
如果不是薛璞牵头向京州府衙举报这么一本无名书坊出版的无名黄书,也就不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更不会有什么引发人窥私心理的禁令,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给凌霄书坊一个眼神!
可是,反过来想想,就算他们不举报,人家前面那本《银鉴月》不是也卖到了二十多万两的销售额吗?
啊,这个世首,到底是怎么回事!
乘凉轿在曲池苑大门前停下,嵇清持深吸一口气,罢了,事已至此,一时间想不清楚,那就不要再想,暂且放下。
他跨下轿子,双脚踩在青石板路上,稍微整了整衣衫,向曲池苑门首看去
今日歇业?!
这是什么意思?
曲池苑今天晚上竟然被包场了?这么不巧吗?
不过,还好,他是嵇清持,是清流书坊的坊主,是京州城文化圈的名士,曲池苑的老板作为专门做上流人生意的文化商人,对嵇清持总是卖着三分面子的。
想当初,清流书院延请来一帮江南名士,在书院讲学,晚上打算在曲池苑包一间竹林雅舍,好好酬谢这些江南名士,当时曲池苑的场子多紧俏啊,老板还不是卖了他嵇清持一个人情,把竹林雅舍包给了他。
那一次,江南名士们见识到京州城的排场,纷纷对京州文化圈表示羡慕,他们竟然还有这等高雅的消遣娱乐场所,实在是令人嫉妒,其中有几位腰缠万贯的名士,当场拍板,在曲池苑定了一年的天字间,又给老板带来不少收益。
这本来就是双方促进的事儿,就算此间有人先包了场,但是嵇清持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一定不会被拒之门外。
抱歉,门子从里面打开一扇气窗,用眼睛斜睨着上来敲门的伙计,说道,我们这里需要提前预约。
伙计一愣,无措地回头看向轿子边站着的嵇清持:老爷,这里有人包场了。
嵇清持扬起眉毛,上前一步,故意站在月光明亮处,好让那门子看个清楚:你告诉他,是嵇清持来访。
伙计又回过头去对着气窗公关了一番,大门纹丝不动,伙计再次扭转回头,面带尴尬之色:老爷,他说嵇清持不行,嵇碧持也不行,请您下回赶早预定!
嵇、碧、持!
嵇清持的火气一下子给窜上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将伙计一把拉开,冲着气窗咆哮道:谁是嵇、碧、持!你说谁是嵇、碧、持!你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拦本大人?!去,叫你的狗主人出来,告诉他,我是翰林院编修,清流书坊的坊主嵇清持!如果他还想在京州城做生意,就叫他立刻放我进去!
气窗里的门子抹了一把脸上被嵇清持喷到的口水:请等一等。
啪,气窗关上了,带起的风把嵇清持的眼睛给迷住了。
嘶,这个狗东西!嵇清持眯起眼睛,气得哆嗦,等会儿江老板出来了,看我怎么弄死你!
曲池苑的老板姓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积蓄起这么大一笔财富的,不过他慷慨好客,又爱舞文弄墨,在京州文化圈的名声不错,大家冲着他曲池苑的资源,也愿意和他交往。
嵇清持是在沈冰盘的介绍下认识的江老板,往来几次,他自觉江老板绝对会卖他的面子,就算不卖他的面子,也会卖沈冰盘的面子。
谁知,这一次,他却失算了。
等了老久,人终于回来了,只不过,只有门子一个,不管嵇清持怎么探头张望,都没看见江老板的影子。
抱歉,门子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老板不在。没有老板的许可,我们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嵇清持要抓狂了。
您撒谎还能撒得更明显一点吗?
老板在不在你心里没数吗?
如果老板真的不在,你刚才进去找谁了?这分明就是搪塞!是找借口!
看来,江老板真不想要我这个朋友了。嵇清持的声音危险地抛出了一个嘶哑的破音。
门子冷漠:您还有什么事吗?
江老板不出来正面回应,却让门子回复嵇清持说他不在,这个态度表现的很明显,为了里面包场的人,他宁可得罪嵇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