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销售还在不断冲击新高, 宛如一只不知疲倦的飞鸢,一次次穿透云层,飞向更为辽阔的天空, 在它的羽翼之下,以往的销售记录逐渐渺小不可见,而整个图书市场的版图逐渐归拢臣服,得见全貌。
宋凌霄坐在凌霄书坊二楼靠窗的雅座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洒金河穿过六月的浓荫,流淌向南郊外的景山湖。
在他脚下,疯狂的京州市民还在不断涌入凌霄书坊洒金河总店的正门,在这里,他们可以买到带有紫皋哭哭客签名版的《绣像本第一奇书》,对于那些疯狂的书迷来说,这就是他们距离偶像最近的一次,毕竟紫皋哭哭客高来高去,能见到一鳞半爪也是好的,对于那些奇货可居的客商,这绝对是赚钱的利器,必囤的收藏本,他们的热情绝不低于《银鉴月》的书迷们。
宋凌霄望着黑压压的人头队伍一直从凌霄书坊一层门面排出去,绵延不绝,直到视线被遮蔽掉的首路那端,据梁庆的伙计来报信,说队尾已经排到满金楼那边去了。
宋凌霄心中浮现起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天底下的人为什么熙熙攘攘呢,他们终日奔波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利益。
然而在此一刻,这句日用不匮的首理,却被打破了,今天这里奔忙的人,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趣味。
审美无功利,如果有人用审美来挣钱,他挣的也是那部分无功利的人的钱,是无功利的人用趣味构建起了无限的审美世界,其中的快乐不足为外人道。
梁庆坐在狐皮椅上,两脚加在面前的黄花梨木大书桌上,他新换了宋凌霄送给他的缨子帽,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只水头很足的翡翠大扳指,他美滋滋地望着大梁,思索着这一单他又能抽多少钱。
他还记得第一次报战况的时候,还是在西南市场,旁边猪肉铺的臭味不断飘进来,有一个跑得特别快的伙计冲进来就说,厨役市18册,把他吓得脸都绿了。
幸亏他有远见,小小的波折不能算什么,他看中的是图书这块市场,他相信的是宋凌霄这个人,他一向自信于自己的眼光,这一次也没有错。
洒金河的绛纱舟头,他和宋凌霄第一次相遇,那时候,他们的眼光就那么一致,英雄惜英雄,都一眼看中了同一幢小楼!
真是太有趣了,宋老板,你还能带我到多远的未来去呢?实在是很期待啊!
与此同时,尚大海正抱着一本厚厚的《绣像本第一奇书》坐在小马扎上看,时不时就里面的内容,问一问旁边的弥雪洇。
他脸上露出严肃的容色,抱着学习的态度,一个字一个字地拜读着这部受到无数人追捧的红书,他能感觉到,这本书和他喜欢的《金樽雪》完全不同,里面的人物都很讨人厌,但确实是尚大海从来没在别的书里看到过的,他感觉到了,这是一本与众不同却又以现实为基础的书,需要很强大的人生阅历才能写出来。
尚大海一边看,一边发出挫败的叹息,他写不出来这种书。
怎么办,难道他此生注定红不了吗?
他喜欢的是些脱离现实的东西,远方的海岛,深海的妖怪,存在于想象中的民族,像是《山海经》《博物志》里描绘的那些未知而神秘的远方,在现在的图书市场上,已经没有一席之地了吗?
那些东西,是根本不可能和《绣像本第一奇书》这样的故事结合在一起的,《绣像本第一奇书》好就好在写实上了,如果王东楼不是在做丝绸生意,不是坐拥王家大花园,不是人情关系上的专家,而是一名远洋水手,每天写写航海流水账,和自己的水手同僚们吹牛打屁,吃喝赌钱,大概就不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功了。
唉
尚大海撑住下巴,难道,像他这样既没有阅历,又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喜欢写人物的作者,就注定要扑街吗?
有没有哪一种小说,不需要阅历,不写实,没有人际关系,只有主角一个人,在茫茫大海上,和海怪搏斗,和星空作伴,与语言不通的岛民打交道
唉
那可能是没有,有了,估计也不会火。
但是,这是尚大海唯一会写的东西了。
弥雪洇的身子坐得直直的,每次有新的战报传进来,他都要在心里算一下自己能拿到多少。
根据宋凌霄新推出的薪酬体系,他可以在《绣像本第一奇书》的销售额里拿到一个点(1%)的分成,听起来好像很少,其实已经非常多了!
他这样既不会画画、又不会刻板、更不会写书的废物,竟然可以凭着沟通和整理资料挣钱,他简直感激涕零!
清馆的调教师傅曾经说过,他这样的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就算偷跑出去,也没有求生技能,一定会饿死。
还不如舒舒服服躺着挣钱,一晚上几十两,可能受点折磨,但是来钱速度已经远远超过其他行当了,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如果他再刻苦一点,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提升自我,说不定一晚上能卖到几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