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九畴抵不过倾诉的欲望,将宋凌霄给他的评语,一股脑告诉给嵇清持,他真的很想让客观的第三方来评价一下,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宋凌霄对他有偏见。
嵇清持又重新看了一遍《玉尾狐》,很认真地对他说,他觉得这个开头很不错,甚至比《金樽雪》还要符合市场的喜好,体现出了郑九畴由新手创作者转变为成熟创作者的飞跃式进步。
郑九畴心里有底了,他让嵇清持拿回去看。
在第三天,嵇清持登门拜访时,郑九畴不知怎么的,就跟他聊到了新书付梓。
郑九畴想把《玉尾狐》签给清流书坊,清流书坊的口碑更好,影响力更大,对于郑九畴将来的发展也更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反正宋凌霄也不要。
嵇清持似乎有些犯难,他思考了一阵,郑重其事地告诉郑九畴,根据他们书坊的规矩,从来不签版权交割不清的作品,所以,如果郑九畴看得起他,打算和他合作,那就请郑九畴写一封声明信,发给凌霄书坊。
郑九畴觉得既然是人家的规矩,人家又是有口碑的书坊,按照他说的做也无妨。
直到嵇清持把信的内容念给郑九畴听,郑九畴才感觉有点不对:嵇先生,这信,为什么听起来像是要和凌霄书坊划清界限一样?
郑公子,你有所不知,为了将来不产生纠纷,一开始一定要把话说明白,何况是这种落在纸上的正式函件,听起来确实是有些无情的,但是,为了彼此的利益考量,这其实是最不伤和气的一种方式,比起将来撕破脸打官司来得好,你说是吗?
郑九畴无话可说,他实在是不懂这中间的门道,不过,宋凌霄之前跟他签契书的时候,里面的语气也是很生硬的,也没跟他商量。
这样想着,郑九畴就按照嵇清持的意思,把声明信誊抄一遍,折好放进信函,叫门子递到凌霄书坊去。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门子跑回来,举着一封新的信函,说是凌霄书坊给的回信,叫郑九畴看了没问题,就按个手印,送一份回去。
郑九畴当着嵇清持的面把信函打开,发现是一封正式文书,里面压根没提《玉尾狐》和郑九畴以后的作品归属权的问题,只提到了《金樽雪》。
郑九畴看着这封文书,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冻成了冰。
即刻停止销售。
所有库存,就地销毁。
这些字眼,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陌生,又那么残酷。
嵇清持从旁看到了郑九畴手里的文书,默然片刻,道:郑公子,宋坊主可能是没有这方面的权利交割经验,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要不然我改天去凌霄书坊走一趟,当面跟他说清楚?
郑九畴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去嵇清持的话,宋凌霄会不懂文书怎么写吗?他年纪虽然不大,可比郑九畴懂得多多了!至少,他发过来的这封文书,绝对不会错误传达宋凌霄的本意。
宋凌霄,你真的以为我除了你,就没有别的退路了吗?你以为我没有别人欣赏了吗?
我就要让你知道,你错了!
你大错特错,欣赏我郑九畴的人多了去了!
郑九畴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他的脸都涨红了,耳廓更是红得发亮。
不必了,嵇先生,我们还是来商讨《玉尾狐》的出版细节吧?郑九畴说。
嵇清持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真的没事么?你情绪太激动了,没法静下来谈细节的,不如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到清流书坊来谈?
我没事,我很高兴。郑九畴恨恨地说,能够重新开始,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嵇清持笑意微妙:那就好。
郑九畴又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他想到了很多事,都是关于宋凌霄的。
那天,张良之过来告诉他,说有个叫凌霄书坊的地方,讲故事可以挣钱,问他去不去。
当时,他刚吃完入秋以来第一顿饱饭,不大好意思推辞,正在迟疑间,张良之说凌霄书坊的老板给不愿意透露身份的讲述者准备了一顶席帽,可以把人从头到脚遮住。
郑九畴心思微动,他有点好奇,这个书坊主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如此体贴入微。
后来,他讲完了故事,感到有些窘迫,拿了一锭银子,赶快离开书坊大堂,刚走到桥边,就有一个少年扑了上来,抱住他的胳膊,恳求他留下来。
再后来,少年为了追他,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差点没命,上岸之后却丝毫没有责怪他,还对人说:他是我新交的朋友,郑九畴。
你要回答我三个问题。少年站在他面前,皱着眉头,似乎被什么事困扰着,如果你会心软吗?
不想让他困扰,不想让他难做,郑九畴便回答说:不会。我不会心软。我会按照约定写完。
少年果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们一起蹲在墙根下定计划,在雪天演戏,又在桥上桥下暗通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