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决定到床边看看,就看一眼,确认宋凌霄人在床上,睡的好好的,他就走。
走到近处,宋郢听见压抑的咳嗽声。咳嗽声是从被子里传来的。
如此一来,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宋郢攥着被子一角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将松软的棉花揉成一团。
十五岁的少年蜷着身子侧卧在床上,左手握着拳头,放在咳得嫣红的唇边,眼眶里溢出泪液,打湿了床褥,不知道他在这里偷偷咳嗽了多久,右手边敞开盖子的白瓷瓶里已经一颗渌香丸都不剩了。
他的病什么时候发展到这种程度,竟然连渌香丸都压不住,是不是因为一个月前那次重伤,匕首刺进后心,稍稍偏了一些,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可是肺部却被刺透了,是不是因为这样,他的咳嗽才会这么严重?
姜太医明明说没事了,没有后遗症,就像是上天眷顾
宋郢俯下身,摸了摸宋凌霄的额头,宋凌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惊讶地望着他,似乎有种偷偷干坏事被发现的心虚,宋郢实在忍不住心中惊恸,一垂眸间,一滴热泪落在宋凌霄脸上。
宋凌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抓住宋郢探向他的手:爹,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就是、就是那渌香丸挺好吃的,一口一个,我闲的没事就
该死的系统!这让他怎么解释?!
宋郢也不听宋凌霄的解释,他从怀里又拿出一瓶渌香丸,塞进宋凌霄手中,转身去倒了一杯热水,默然无言地放在床边。
爹,我好了,你说句话!你不要这样!
宋凌霄一口干了热水,拍了拍胸膛,做出身体倍儿棒的样子:爹,我真的没事,那是意外
你背着我,咳嗽多久了。宋郢抬眼看他。
我对天发誓,今天是第一次。宋凌霄心中暗想,后面还有两次,但是我保证跟系统商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进行。
今晚,我陪你睡,明天一早,我派人去请姜太医。宋郢独断地说,也不等宋凌霄回答,他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放在床边上。
行吧。宋凌霄想,反正咱爷俩也不是第一次睡了。
但是有些事要解释清楚。
爹,我真没事,不信明天找姜太医看过就知道了。宋凌霄言之凿凿道,我是白天受了点风,岔了气,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宋郢冷着脸,在他身侧坐下,道:我看你不是受了点风,是受了点气,凌霄,那书坊,不要再开了!往后都不许离开宋府,谁都不许见!
宋凌霄惊住了,难道白天的事儿,他爹都知道了?诶呀坏事,早知道他不说是白天受风,说是晚上受风,这京州城里,有什么事是宋郢不知道的!他大意了!
至于林枫溪,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宋郢从齿缝间慢慢挤出一句话。
宋凌霄脑海中警铃大作,完犊子,完犊子,《雪满宫道》中也有这么一幕,因为干儿子弥雪洇的背叛,反派大太监突然发疯,把弥雪洇给囚禁了!
草,他还年轻,他还有大业未成,他不想崩坏到奇奇怪怪的戏码啊!
而且,正常的爸爸多可爱,绝对不能崩!
宋凌霄咬咬牙,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时候,他必须服软,撒娇,白莲花三件套。
爹,你这样好可怕,宋凌霄往床里缩了缩,可怜巴巴地眨巴眨巴并不水汪汪的大眼睛,害怕地望着宋郢,是凌霄做错了什么吗?凌霄会改,可是,如果不让凌霄出门,凌霄会死
世道险恶,城市套路深。
宋凌霄又一次成功了。
宋郢最后只是请了姜太医,看看宋凌霄没毛病,就放他去国子监上学了。
只不过,这一次,给他配了两个身长九尺的壮汉做保镖,贴身护送他从宋府到国子监去上学。
宋凌霄上课的时候,保镖就守在国子监外面,他要想逃学,保镖就会组成人墙,把他弹回去。
更过分的是,宋伯给宋凌霄新配的那个书童,还会盯梢他,随时给两个保镖通风报信。
啊啊啊啊,我要去书坊,放我去书坊
宋凌霄的现银在书坊里存着,他打算取一个千两给韩知微先生付劳务费来着,昨天走的匆忙,他忘了带银票出来,结果今天就回不去书坊了。
不行。
宋凌霄再一次尝试突围大门。
小公子,主人吩咐,不可以逃学,放学后就要回家。保镖们像没有感情的复读机一样回答。
行,算你们狠。
宋郢退回国子监内,观察了一下四面围墙的位置,借着中午吃饭的时间,支开新配的书童,自个儿溜到东边墙根下。
东边的围墙外,是一条小街,直通到另一条大路上,不需要经过保镖守着的那个门口。
好巧不巧,这片围墙下的草丛里,矗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不知道哪年的进士名表,石碑顶端是半弧形,但是不知道被谁削掉一块,踩上去非常稳当,完全不用担心滑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