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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没有办法,即便她这样的讨厌念书,为了早日学成不受困扰,也只得咬着牙念。
    考虑到混得最差,也不过有一日被神祇逐下神域,去往凡尘,想到这个,顾青鸾却是不怕。
    他们四人终究是被神偏爱的那一小部分,哪怕身处凡尘,只要在抬头时,尚能看见在天穹浮现的那座美轮美奂的殿宇,知道古神坐镇,而他们总有机会前往神域,复述职责,也便安心了。
    可梦境的尽头,却永远是这样一个画面——
    她化为巴掌大的鸾鸟原型,被古神捧在手心,置在膝上,那双手的每个指节都完美得让规则也惊奇,每分肌肉都似蕴含着毁天灭地之能。
    可最终,那双手却是将她捧起,极尽温柔。
    神踞于神座之上,不动如雕塑,仿佛千年万年,未曾改变。
    顾青鸾知神除了教习他们四人,便是坐在神座之上,而守护,是神祇的本职。
    偶有那样一个时刻——
    神祇阖上的双眼轻轻睁开,纤长而厚重的睫羽似蝴蝶展翼,神眸光宁静地平视眼前,再是刻满浮屠众生的厚黑殿门,最后望向大门外浓黑的苍穹。
    那时的天地汹涌混沌,夜里正酝酿起一场暴雨。
    她受了伤,气息奄奄地趴在神手里,偶尔翅膀小幅度地蹭蹭那温热的手心,金色的神力凝聚成极细的丝线,源源不断地从神的双手注入她身上,修补她残破而凌乱的羽翼。
    光斑跳跃,画面温馨而美好。
    趴在神掌心的鸾鸟小小一只,它拥有青蓝色的羽翼,纤细优美的头颅上一点鲜红翎羽,正蜷在自己的翅膀下,它把自己团成一团,眯着眼,舒服得都要睡过去。
    睡意朦胧中,似乎听见耳畔一丝叹息,无悲无喜:
    “小青鸾,吾要寂灭了。”
    “吾若寂灭了,汝该怎么办……”
    鸾鸟的小脑袋彻底磕在神的掌心,沉沉睡去。
    待它再度醒来,却是一月以后,已接任魔尊的男子从袖子里掏出来她,深蓝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隐忍极深的悲哀:“吾神陨落,整个神域,连同芃华宫,一起坠落进无妄海了。”
    那瞬间,小鸾鸟整个都呆住,水红色的眼里刹那便蓄满泪水。
    “殷符,你在骗我对不对?你骗我可以,怎么敢……怎么能妄议吾神?”
    身侧传来一个男子淡漠的嗓音,是云争寒,他换了身白金色华服,一时气质凌然:“是真的。”
    “什么?”她眼巴巴的看过去,声音都在颤抖。
    “我说,古神陨落,是真的。”
    小鸾鸟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愤怒得每根羽毛都燃起青色火燚,可最后,一双手温温柔柔抚摸她的头顶:
    “绒绒……你要坚强啊。”
    在莫姐姐那句哑着嗓子的话,它彻底溃不成军,连化形都忘记,扑开小翅膀便直接飞走了。
    上古卷轴之上仍篆刻有这样一个故事:
    古神陨落,整片神域无以为继,坠入无妄海,令海平线急剧升高,沿岸掀起巨大海啸,淹没数座城池,愚民盛传末日。
    四方至尊悲恸数万年,后依次接任仙魔人三界,唯于那天地独一只的青鸾,悲凄盘旋在巨浪滔天的无妄海上,嘶鸣千年,未落地停歇。
    噩梦的尽头,总是这样的画面,她展开遮天蔽日的巨翼,迎着碧海青天,俯瞰滔天巨浪,盘旋在无妄海之上,一圈又一圈,似永无尽头。
    所幸最后,有人将她从无边的噩梦里唤醒——
    “夫人?”
    这时她会揪住这人衣襟,大口喘息,像溺水之人揪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
    哪怕顾青鸾并不知道,但所有的改变,都在潜移默化地进行着。
    小孩最后也没能成为木匠,令顾青鸾的恶趣味未能满足,但是想及他成为了一个猎户,也会暗自偷笑很久。
    一半是为的那把可怜兮兮的仙剑,一半是在他拎着五彩斑斓羽毛野鸡回来时。
    腿伤还未好时,小孩怕她呆在屋子里日常烦闷,常常换着法地哄她。
    有时带来几朵山林里造型奇葩的花,有时捡一些松果,有时顺带把啃着松果的松鼠一起捎上,然后顾青鸾和那毛茸茸的松鼠对视,皆一脸懵逼。
    看见她新奇的眼神,松鼠卷了卷大尾巴,挠挠爪,最后很是“勉为其难”,把怀里松果朝她方向推了推。
    顾青鸾莞尔,推了回去,摇摇头,示意不用。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前庭后院至少不再光秃秃得连根草都被勤快的小天孙拔干净。
    院子里栽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草,其稀有程度,连经常在三界游山玩水的顾青鸾都辨认不出。
    譬如某一日,小天孙不知从哪儿,扛了棵两层楼高的树回来,树的枝桠全被剔光了,若不是底下茂密的根系仍保留着,眼瞅着就是一根粗壮的烧火棍,模样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而小天孙在后院挖了个天坑,将树立在那儿半个月未动,也不管不顾的,顾青鸾很想提醒,这样种树是种不活的,但是对上小天孙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话到嘴边,就又吞了回去。
    ——也不能打击小孩的积极性,对吧?
    半个月,那“烧火棍”杵在土里,就跟死了一样,直到一天夜里,暴雨倾盆,顾青鸾听着雨声,睡得迷迷糊糊之下,突然感觉面上一凉。
    醒来时发现屋顶上全是刺穿的洞,雨水透过洞落在脸上,绿色藤蔓挥舞进房间里,如水蛇扭动,光线昏暗下,场景一时十分可怖。
    慢吞吞穿了鞋,拿上油纸伞出门,她却发现,门外,小孩正与庭院那树,大战三百回合。
    仿佛先前半个月都在装死,经过一夜暴雨的洗涤,那树一瞬间就活了,“烧火棍”上生出横七竖八的绿色枝桠,正疯狂地舞动,而如帘幕一般的雨后,一位带着蓑笠的男子身形如风,手上玄剑似藏身暗夜,偶尔与枝蔓相撞,才爆出一片寒星。
    不多时,那树再度被削成了一根光秃秃的“烧火棍”。
    而小孩收了剑,兴高采烈跑过来,顾青鸾这才发现,他腰间还绑着个竹篾器皿,里面装了薄薄一层嫩叶,鹅黄淡绿,叶片似银尖,微卷,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可爱。
    “夫人,这就是上次给你炒的那道菜蔬的原材料,你不是说其味甚鲜美嘛?明日我再给你做可好?”
    顾青鸾:……卧槽。
    本来还对那扎破屋顶的树很是不满,现在,她望向那棵树的眸光,刹那就带着点同情。
    一个月的时光倒过得不那么无聊,特别是在身边这人的贴心照料下。
    自从跳诛仙台到醒来后,顾青鸾数着指头,计日以待,很快便来到了那一天。
    她并没有忘记,她携这小天孙一起跳诛仙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