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是艷陽高照,與平常無二的日子,這幾天法國的上流社會,寂靜地一點兒聲響也無,貴婦們不出門購物喝茶了,貴族們鎮日待在書房裡打電話,越來越多的傳聞搭上與論,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直奔北方的莫耶家。
「到底怎麼回事?Emp將90%的資金全轉向果多家,現在股票硬生生跌停,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哎......我這兒不也是一點風聲也聽不到嗎?不過既然傳聞講的有憑有據,未必不可信。」
「數字都可以做假了,更何況是人話?!」
「好了!派去果多家的人到底有沒有打探到什麼?去了好幾天了,連個屁都不放?!」那人想是沉不住氣了,此時也顧不得優雅。
「.........聽說磊少爺一直在賞畫,果多家上下與平常無異。」
無異?呵。
「什麼畫?」
「莫凡的作品,蓮。」
「哦,那不就是以那位小姐為謬思所畫成的嗎。」說話的這人瞧過那畫,眼裡的讚賞表露無遺。
眾人越說越理不出頭緒,說起這幾個人都是頭尖尖的人物,可把事情放在一起,又說不出個什麼來,人物、事件、時間、物品.....難不成他們得要請個偵探來釐清疑點了?
「不對勁。」緊皺眉頭的中年男子抽著煙,一口醇厚的味道在胸腔裡滾著,心中不安全感一直弄得他心神不寧。
──莫耶?寧,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個莫耶家正嫡傳的第三代孫很早時候就站在他們前頭,只因為他眼光高,看得遠,對待他們雖不像他的父親客氣有禮,倒也頗為敬重,這次大量資金流向不明,他們也沒膽跑去他面前質問。
他們不過是依靠莫耶這棵百年大樹下生長的分枝而已,一場風雨過後,屹立不搖的是誰不用說明,即使他們現下只能乾坐著,誰也不敢找Emp問上一句話。
他們老了,操持不動了,可那個人,還這麼年輕,手段這麼狠毒.......
「Emp不會是要........」陡然一人心驚脫口而出,又覺得自己的話過於駭人,只能用驚疑的目光看著眾人。
「你把話說清楚!」
「公爵先生,你想到什麼了?」
發話的那人看向首座的中年男子,踟躕半响,也不敢把話挑明,聲音微顫的說:「把資金調離、企業架空,下落不明......你們說他會不會......」
在場都是多精明的人,一個個大驚失色的站起來,越想越不對,腦子無法控制地都想到同一個地方去,他他他他他敢.........
「哈哈哈!」首座的中年男子忽地大笑三聲,面色驚疑已去,眼裡盡是決絕狠色,若細看他眼底的陰霾,是蒼涼的老色......,他喃喃自語:「果然夠狠.....連家底都不要了........」
「您看.......」眾人一聽他的話,心下了然幾分,更多的是大勢已去,外面艷陽驕盛,蟬鳴不絕,他們此刻背是涼的,四肢冰冷。
「哼!那小子仗著自己利害,就想弄臭莫耶家的名聲,沒門兒!」撚熄了煙,中年男子拍桌而起,「我們雖然不是本家,但到底也是互相照看著起來的,以為莫耶家只有他一個繼承人嗎?!」
有人心神領會,「可是二少爺向來不理我們這邊的事........」
「他把能移的都移走了,不能移的,不是還有一個嗎?」
眾人眼睛一亮,交頭接耳起來,但是心有顧慮,縱然現在有了對策,也不敢輕舉妄動,慢慢地又停下了交談聲,齊齊看向中年男子。
「請老先生替我們發聲。」
論輩份,中年男子可是他們最高的,尊他一生老先生是客氣,也是因為他處世手段圓滑內斂,不像莫耶家那兩個,一個狠辣無情,一個全憑喜好,是以現下失了主心骨,也不至於人仰馬翻。
「哼!他全部若要拿去,盡管拿去,只有一個,他動不了。」男子呵呵笑,他手中不過擁有莫耶家3%的股票,已經能在這群人中拔尖而出,若那小子要退,北方那座宅子的主人,可不就是他了嘛.........
「放消息出去,我們同意Emp一切決策,以示對莫耶家的忠誠。」
「大哥,成了!」陽邁步而入,邪氣英俊的臉龐滿是張狂得意,他哈哈大笑,「那群老頭子,竟然這麼容易就放手,哈哈哈,太蠢了!」
寧淡然一笑,飲了一口威士忌,並不接話。
「你真的要將老宅子讓給他們?」陽見他並沒有欣喜的表情,雖然那點錢兒他們還看不上,不過為了他們能把嘴裡的肉給吐出來,他當初聽了雖不太同意,但沒點兒刺激的就不好玩了,才答應下來。
「誰說的?」
「呵,你也忒無情了,好歹也是搭把手一同出生入死的老人,被你這麼一撈,」陽攤著手,「一生心血化成一個零。」
「那錢哪裡乾淨,我不洗一洗,到時候被罵得臭頭,還不是我們。」
「呵,為了老爺子嗎?」陽指的是他們的父親,莫耶的上任當家。
「沒了老宅子,身為兒子,好歹也要保護他最重視的名聲。」
「接下來該怎麼做?」
「資金回流,讓磊進去操作,你看著他們,三天後再讓他們進老宅子。」手裡夾了個未點燃的煙,他面色疏淡,如同平常,所說的每個決策都不會讓他改變表情。
「知道了,我更好奇老爺子的臉聽到了,會扭曲成什麼模樣。」陽一想起從來就清貴優雅的父親,臉色鐵青顫抖的美好模樣.....啊.........他幾乎要等不及拍手叫好了。
「辛苦你了。」起身拍了拍陽的肩,那根煙最後還是沒點火,放到桌上一個白玉顏色的紙鎮上。
那紙鎮,是藍兒十六歲生日時,他給她找來的。
「別以為你能獨吞丫頭。」陽笑了笑,「趕緊去吧,那丫頭再不看好,肯定跳湖以示抗議了。」
寧很給面子的扯了扯嘴角,眼底的一抹苦澀怎麼也按不下去,他奪走了她所有看重的一切,若是那丫頭肯跳湖,他還不隨著下去?
只是怕現在連看他一眼也不願意了。
「Emp,磊少爺來了。」門外傳來鷹的聲音,兩人相視點頭,寧轉了個方向往宅子裡面走去,陽走向外面的大廳,鷹落後了幾步隨即跟上。
「我等了二十幾年,終於要來了........鷹,你知道我有多開心。」陽真心的微笑,一直潛伏於深處的野獸,隨著時光推進,終於可以露出全身的皮毛,盡情放肆炫耀身上的花紋,他本該就是奔馳於草原上的豹,而不該困守於東方淺灘上,現在,該是他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恭喜二少爺。」
「也恭喜你,終於可以擺脫芙兒那個麻煩精了。」他到現在還是不太喜歡跟那小麻煩精打交道。
上次不過餵了她吃了幾顆藥,李諾就搞得他........嘖!不想了!
「伺候小姐是我的工作。」
「知道啦~走吧走吧~別讓老爺子等。」
「是。」
一天之內,帝國墜落。
高貴正統的古老家族,法國長存於三百餘年的第一家族,掌握歐洲經濟命脈的莫耶家族,牆頹城傾,空無一人。
果多家族趁勢而起,利用先前與莫耶家族合作的藝術品生意,連續三個月的拍賣會,讓世人一睹這些注重享受的貴族們,手裡珍藏的非賣品,花瓶、傢俱、布料、古董、真跡畫作.........,一件件喊出無法想像的高價,原本停滯狂跌的經濟股市,銀行開始活絡,現金開始流通,這些貴族手中流出的錢足夠一個普通人家躺著過上十年也不止,一時之間,文藝氣息鼎盛,人人口中所說,皆是昨日拍賣會上,出現了哪件寶貝,哪件僅此唯一。
甚至,向來只有VVIP能進入的高級會所,在每周一天開放下,所有人都能進場狂歡同樂,不限階級,不拘男女,小至黑市流通的仿冒品,大到印有果多本家證明的真跡,所有人都能親眼一見,說上兩句,若是有錢,歡迎成為VVIP。
在這個法國二十年來最熱的夏天,改朝換代。
來不及悲傷,來不及出聲,一個更加華麗的時代出現了。
傷心難過不是他們的天性,盡情地享受生活,本就該是這樣的。
故北方的那邸矗立三百餘年的老宅子一夕之間覆滅,也不過是人們茶餘飯後,稍微為自己的浪漫情懷,吟詠歌唱的一個藉口罷了。
當初宛如天神,用中國唯一的皇帝稱呼來敬仰他的,Emp,不知所蹤。
而法國唯一的驕陽,莫耶家的二少爺,利用在東方打下的基礎,建立所屬於自己的新帝國浮上檯面,每一個城市都有他的帝國痕跡,而他即將把手伸向第三世界,致力於能源開發。
不過,不屬於莫耶這個姓氏,而是專屬於他的陽,Sun王國。
「怎麼?丫頭還不肯理你?」他幾乎快笑翻,靠著游泳池邊,吃著鮮美的櫻桃,他幾乎可以想像電話那頭男人百年難得一見的無奈表情。
「我教你吧,大哥,」他得意的笑,「你就跪下抱著她,她不理你就不起來。」天!這點子太妙了!
嘟嘟嘟───
掛我電話,嘖!瞪著電話好幾秒,電話隨手一丟,順著泳池邊緣游了幾圈,浮上來時咕通一聲,爽朗的笑聲震得外邊的僕人不敢動彈。
天啊!他決定搭專機回去看大哥的蠢樣!
什麼蠢主意!
洩憤似地將手機丟進波絲夏湖,看向不遠處倚靠在大樹旁的美麗人影,一襲純白及膝長裙將她襯的有如波絲夏湖女神,但女神──不、理、他!
注意到一旁的非,今天也穿了亞麻色上衣,格子紋長褲,有如電影裡有農場的畫面開頭,會出現的少年男主角,面冠如玉。坐在藍兒旁邊不時幫她拭汗,搧風........
哼......
非看見Emp起身往這邊走來,隨即要離開,一旁的女人低頭淡淡說:「別動。」
好吧,再一次的,他已經對於那雙利眸隱隱燃燒的冰冷怒火習以為常了,但他還是往後退了兩步,坐在餐巾與草地的中間,剛好可以讓他一覽Emp表情變化最佳角度。
噢,是的,這麼溫柔的表情,僅以一人所有。
「寶寶,天熱,回房再看。」大手覆上細嫩的素手,呢喃的聲音靠在耳裡,如最上等的絲綢滑過肌膚,既舒服又誘人。
女人閉眼,不看。
「當心身子,小寶寶會鬧得妳不舒服。」他皺眉繼續哄著,眼睛則瞄著還不顯眼的肚子,害喜的症狀才不過一個月,她又瘦了,這裙子前天才剛送來,量身定作,現下,腰線的布料竟然有點鬆垮。
直接起身,連鞋子都不穿,走向遠處的別墅。
幾個大步趕在前頭,將她攔腰抱起,「寶寶,別鬧。」
「放手!」
「不!」
寧無奈的看著閉眼直挺挺的女人,頭僵著不靠著他,等會兒又要不舒服了,走了幾步,不得已的開口:「不是想看老爺子......」
未等他說完,藍兒睜開眼澄亮的看著他。
「聽話,午睡過後帶妳去見他。」
藍兒沒說話,只是將頭靠在熟悉的胸膛上,閉上眼休息。
半年前連夜將人送到這兒,不哭不鬧,有如人偶般讓吃就吃,讓睡就睡,一天也蹦不出一句話,等數月後寧站到她面前,她沒有生氣眼死死瞪著他,過了兩個月,診出有孕,這下連目光也不投向他了。
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
連老爺子,也是不願意見到這孩子出世的吧。
只是,孩子的母親愛著啊.....而他.....愛著孩子的母親......
床上酣睡的嬌顏,有些發紅,怕是剛剛曬熱了,他拿個扇子輕輕的搧,一點兒也不覺得手痠。
非在門外看了好一會兒,才輕步關上門退出。
走到花園,遠方山頭上,有一棟獨立式別墅,看著只比現在住的這兒小了點兒。
他輕嘆,到底狠心的人,也會為自己留一條退路,為了心愛的人。
一轉頭,那狠心無情的男人正一臉淡淡的看著床上的女人,姿態閒適,但小小揚起的嘴角洩漏了他的好心情,柔化了冷硬的臉,盡顯愛意。
人活了一輩子,不就得為了某個時刻的一個眼神、一個衝動的決定,用剩下的時間付出代價,證明所謂的對錯嗎?
至於他的對錯,還未走過一半,他已經不是那麼在乎了。
因為,有些人,還站在原地,等生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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