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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仙酒楼
    胡爷看她十分释然, 内心也安定了。他不再多问,而是招呼后厨的人将中秋的佳肴糕点都拿去后院,关上商栈前门。
    孟老汉找了一大截艾香点起来,孟大娘从后厨出来, 手上端着两只装满豆豉蒸金鲳的大盘, 嘴里说着“让一让, 让一让”, 身后跟着一长串丫鬟婆子, 手上都是菜肴。
    蜜汁南瓜炖雪蛤、蒜蓉青椒丝、盐焗白切鸡、公母成对儿的大闸蟹、孜然火腿土豆方切丁儿、四喜丸子……
    全都是家常菜,就连糕点也一样, 直接拆了楼天宝拿回来的包裹,把芙蓉楼的糕点端出来。那芙蓉楼是上京里做糕点的头牌,绿豆芙蓉冰糕做得尤其好,也不知里头加了什么, 竟然能保持冰糕的低温。
    上桌吃饭,楼天宝坐在胡爷旁边。
    胡爷提了一只小壶出来, 往楼天宝面前的碗里倒了一小半清亮的酒液。
    楼天宝连忙推回去:“我太小, 不能喝酒。”
    胡爷一脸嫌弃:“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 就和我那老爹划酒拳了。干儿, 我知道你是读书人, 但这是桂花酿, 是甜酒, 不醉人,你喝一口试试,要实在不行, 就给你下一碗圆子, 就着里头的酒糟吃。”
    桂花酒酿圆子的味道倒是很好。楼天宝推脱了几下, 实在无奈,就拿过碗喝了一口。
    这酒如外表那样清甜可人。里头加了少许薄荷,中和了甜腻的酒味,还有一丝丝冰气。原来这桂花酿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
    楼天宝看了一眼胡爷,她用双手捧着这碗冰酒,问道:“胡爷,您为何待我这么好呢。我只是个普通的毛孩子罢了。”
    胡爷正拿了一张皮子,往上放脆皮烤鸭和葱丝,听到楼天宝问自己问题,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他看向楼天宝:“你大错特错了。我可绝不会在一个普通的毛孩子身上投这么多金钱银两。”
    楼天宝看着他的眼睛。
    胡爷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又拍了拍楼天宝。
    他道:“我还未和你说过杜生的能耐。杜生,你过来。”
    坐在远处,另一桌上的杜生一袭白袍,头戴书生方巾,脸依然白得跟纸一样。
    他抿了一口手里的酒放下,走到两人跟前作揖。
    胡爷道:“不必多礼了,杜生,你和他说,你当初算了什么。”
    杜生转过来看向楼天宝,他道:“小生有一双阴阳眼,可以在每月阴日阴时见一位地底阴人。胡爷见你的前一日正好是阴日,我们要从战场边经过,于是我便开眼请了一位不知何时代的武将臣子,请他告知我们吉凶。”
    楼天宝感觉他要讲什么重要的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杜生道:“他说:‘天机不可泄露’。”
    楼天宝神色一僵。就这?
    杜生话头一转:“三界之难,岂是一小小臣子可以泄露的。但他也同时说了,有气运之子降世,将以异士身份出现在战场上,让我们放缓马步,等待气运之子。”
    胡爷笑眯眯地接话:“既然说是要等,那我们就等了等。没想还真等来了一个毛头小子。”
    杜生又说:“胡爷是满腔热血之人,对天下大事格外上心。虽每日与银两打交道,但他依然想着赈济天下。你是胡爷的棋子,也是寄托。”
    楼天宝手中的桂花酿已经有些温吞。
    她这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胡爷会对她这么亲切。
    原来,她整个人都长在了胡爷的点上——她身上有救世主的光环,而胡爷就想要这样的光环。
    难怪一拍即合……不过话说回来,楼天宝也觉得胡爷这人和自己很合得来,这才愿意认他做“干爹”。
    这也算是缘分的一种吧。
    杜生说完,又回去喝酒了。胡爷这次给了他一瓶“醉千秋”,是上京最好登高酒楼逸仙楼出品的东西。
    楼天宝顺着杜生的酒瓶看到了逸仙楼的标识,她摩挲着面前的酒碗,不做声。
    逸仙楼就是上京城内最高的那座楼。
    同时,她在使用任意门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逸仙楼的正门,和自己的07号任意门对上了。
    这件事十分尴尬。
    因为任意门的原理是这样:假若门内有人,或是门未关闭,那么楼天宝是无法打开这一扇门的。她只能眼巴巴地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雕花大木门。
    她当时第一次在屋内尝试打开07号任意门时,就因为门高于墙壁而被吓了一跳,然而当她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尝试再次打开时才发现,这门她根本开不了。
    而当她今日离开贤王府,走在街上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07号门连通的,就是她一直想去的上京最高楼——逸仙楼的大门。
    这楼是贤王本人的资产,楼天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拿到人家名下的酒楼。
    要说逸仙楼,那可是占了两三条大街的,整体规格堪比现代的五星级大酒店。其中三座登高台,最高的那座足有二十层楼那么高,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科技,反正楼天宝是看不出来,只能暗暗称叹:原来古代也有这么强的建筑技术。
    完了个蛋。
    楼天宝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喝了两口桂花酿,楼天宝的脸上飞起红跎。她转向胡爷,闷闷地问:“干爹,其实,我除了考功名入朝堂外,还有个想法。”
    胡爷正在夹了一块叉烧在咀嚼,他咦唔一声,示意楼天宝说。
    楼天宝的小脸上弥漫着一层红色的愁云。看起来又可爱又可笑。
    她将碗放下,认真地问胡爷:“干爹,有没有办法,把逸仙楼弄到手?”
    胡爷眼睛立刻瞪圆了。他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从凳子上跌到了内院的青石板地上。胡爷“哎哟”了一声,这是摔到腰了。
    楼天宝忙蹲下来扶他。胡爷没事,很快起身坐回了椅子上。
    周围人看他没事,这才回头过去,又各自吃开了。
    胡爷压低了声音,凑近说:“不会吧,干儿你胃口这么大?”
    楼天宝嘴角一酸:“干爹,我其实也不想这样。主要是逸仙楼里……那个什么,你体会一下。”
    她不方便告诉胡爷任意门的事,干脆误导他逸仙楼里有异士需要的东西算了,反正这对她来说也没差。
    胡爷立刻一脸“了解了解”。他放下筷子,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犹豫。
    “干儿,这可不好办。”他实诚地说,“逸仙楼是你那主子的,想盘下来,还得看皇上同不同意。”
    “皇上也在逸仙楼里投了钱?”
    “没投。”胡爷道,“但是逸仙楼这个地方,方便皇帝手下协作,酒楼里到处都有皇帝的人。现在新帝还小,等他长大了,那就越不可能让皇室以外的人接管。”
    没错。楼天宝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
    “除非……”胡爷话头一转,“贤王落马。”
    楼天宝猛地抬头看向胡爷。
    胡爷一脸平静,他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低下自己的腰身,对站在身侧的楼天宝说:“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胡爷简单地和楼天宝分析了一下皇家目前的情况。
    先帝后宫嫔妃十人,只有皇后一人保住了儿子,也就是现在的新帝。其他妃嫔的子嗣中,只有二女尚且存活。先帝后宫宫斗极为惨烈,他也嫌这些女子太会作妖,于是在死前修改了诏令,下令自己死后,所有后宫嫔妃陪葬。只余皇后一人,不需入陵。
    先帝的后宫中,有几人是当朝臣子的嫡女,然而先帝认真择选过,只有皇后一人是内阁某位阁老的后代,其余都是三品以下官员家里出来的,她们就算喊破喉咙,也逃不过活葬的命运。
    不过皇后的身体,也在长久的宫斗生涯里折腾坏了,早早移居慈宁宫,很少出来见人了。
    就算是新帝,也只有初一十五两日可以去请安。
    先帝如此残暴,新帝又在这些太妃的宫斗之中长大,亲生母亲也和他疏远,新帝的未来一定十分坎坷。
    楼天宝心想也是。
    小小年纪登上帝位,从唯唯诺诺的小皇子一跃成为万人之上的帝王,母亲也不管他,朝中各事又有贤、康二王与内阁代理,他仿佛是被催熟的番茄,快速膨胀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会因为内压过大而爆裂。
    胡爷说完了,对楼天宝说:“新帝又是先帝唯一的骨肉,据我认识的内官说,新帝的脾气和先帝异常相似,想必未来也是个喜怒无常之人。我看,康王和贤王要是不早点请辞离京前往封地,那可就真的麻烦了。我觉得,新帝会把两位小谢公子留在上京,方便掌控二王。康王手里有些许兵权,贤王帮管各地税收财赋……太危险了。”
    先帝在位时,二王也是帮辅先帝的。但自先帝驾崩,二王的权力从未像现在这么大过。辅佐新帝,等同于辅佐一颗逐渐成长的定时炸蛋。
    楼天宝大概算了一下自己要念书的时间,她问胡爷:“现在新帝多少岁?给我个准确的数字。”
    “十五岁。”
    十五岁。那他到二十还有五年,他的年纪比自己大了三四岁。
    楼天宝今年刚开始接触科考,要她在十二年里考入国子监,虽说不是不可能,但等贤王离京,她这岂不是没了靠山……
    她看向胡爷,眼神里满是怀疑。
    胡爷立刻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别急。你考你的国子监,我这里也有其他打算。杜学与国子监也不是不能接收平民入学,只是要用这个。”
    他搓了搓手,意指金钱。
    “你好好学习,贤王也不会为难你,故意把你扣在府上不让你走的。至于两位小谢公子,你还是不要与他们深交。”
    楼天宝“唔”了一声。
    谢凝是小霸王,她也不想惹事生非。谢允……等进了国子监,离开贤王府,她就找机会与他疏远吧。毕竟她只是抱一下人家大腿,短暂地抱一下。不见得一辈子和他。
    胡爷揉了揉楼天宝的脑袋。
    他何尝不想要逸仙楼。只是那平台的确太高,想要名正言顺地得到逸仙楼,必须得有权臣的支持。
    他把希望放在楼天宝身上。
    胡一广并不是一定要逸仙楼,但有了楼天宝,他觉得那逸仙楼就不是天上的星辰了。
    和胡爷通完气,楼天宝也喝完了桂花酿。
    她觉得有些晕,就算桂花酿是酒糟,她也喝多了。这东西甜滋滋冰凉凉的,实在好喝。
    胡爷让一旁的丫鬟过来,将楼天宝带回了厢房。
    他坐在院中,又开了一坛“醉千秋”,划拉一盘叉烧到眼前,与杜生对饮起来。
    杜生喝了一两瓷瓶,他苍白的双颊上,也出现了些许血色。
    等院落中的人都散了,杜生与胡爷二人还未饮完。
    院中高月明亮如阳,周遭有熙攘人声,却不见人影。一层淡金色的光辉笼罩了商栈的后院,偶有土狗叫声飘来,也只当天边云鹤。
    胡爷与杜生二人并不言语,而是一杯接一杯喝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外墙上瓦片锒铛响,有一黑影翻进了墙里。
    胡爷眼睛一亮,他立刻起身,对黑影说:“你总算回来了。情况如何?”
    黑影扯掉了脸上的黑布。原来这是咕头。
    咕头曾是影卫,轻功了得,也对上京城内各处大宅的地形了如指掌。
    咕头做了十年影卫,一直在先帝周旁。先帝死后便找机会死遁,差点被东厂的影卫们发现。危机关头,是胡爷救了他,后来,他就一直跟着胡爷了。
    他趁着中秋佳节,康王与贤王二人都按老规矩放人出府,趁机溜进了二府之中。
    胡爷认识些朝廷中人,听闻消息灵通的,说最近二王与新帝俱有动作,于是他让咕头去府邸内查看一二。
    咕头不可能跑到二王跟前询问具体事宜,但他能作梁上君,倒吊入室,查看重要的书信。
    作为先帝的影卫,出入二王府邸并不是难事。只是,每次只有下了令,他们才能出动,东厂也会制约他们。
    如今咕头在名义上已死,无人监管,他实在自由。胡爷让他去哪儿都可以。
    康王不喜文笔书信,咕头却也能从室内布置发现些蛛丝马迹。
    至于贤王……书斋内常有各地往来书信,寻找起来十分方便。
    咕头走到桌边,先捞过酒碗喝了一口,啧声道“好酒”,又捡了两片叉烧吃。
    咕头吃喝完毕,这才对两人说了自己的发现。
    康王的虎符不在原位了。
    贤王的来信中有凉州、瓜州、蒲州等地的介绍,田宅的讯息也变多了,全夹在赋税的章折里。贤王也没有将这些信件全都放在一起,还是咕头根据自己的经验,翻拣出来的统合讯息。
    “虎符自然和官兵有关。”胡爷道。
    “那凉州瓜州,都是养老避暑避寒的好去处。但不在贤王的封地里。他这是……?”杜生说。
    胡爷捻了捻胡子。
    他道:“看来我得为扩张商栈的计划加把火。贤王大概是想把自家几位藏到民间。”
    咕头又喝了一碗“醉千秋”,他抹了抹嘴:“我也是翻阅了一年之内的所有信件才确定的。他果然一向谨慎,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有这样的想法。胡爷,你说他堂堂一国亲王,怎么满脑子都是逃避的想法?”
    杜生嗤笑一声,举着酒盅说:“这还不简单。我刚拿着他全家的生辰八字与那小皇帝合了天帝紫薇,命宫里全是死星煞星灾星,只有那个小嫡女,还算不赖,情况稍好。”
    “贤王好文字,也好玄算。他应该有考虑到这些。”胡爷道,“杜生,那嫡女的情况,你稍后和我仔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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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07号门是酒楼正门吧哈哈哈哈!
    早就想好了,要把这楼改成酒店正门,里面的装潢也要换,未来去了仙侠世界等地方,还要变换风格。
    另外谢佩暗线已埋,可以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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