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程宜便由白芨服侍着挽起双袖,先用热水冲洗了一回手,又用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干净。而后便挽下了袖子,先取过托盘上的木梳,站在王昉的身后替她先梳一回头。
她一面细细梳着头,一面口中是缓缓说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屋子里很安静——
孟氏与王蕙已去外头招待客人了。
而剩余的丫鬟皆屏着呼吸,仿佛是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而坏了这一层肃穆的气氛。
王昉双手jiāo握放在膝上,眼却是看着铜镜…
铜镜其实并不清晰,可王昉还是能够看见身后母亲面上的柔和与肃穆…这一份柔和与肃穆结合在一起却使得她忍不住就红了眼眶。王昉想起前世的婚礼上那些天潢贵胄的宾客,繁琐而华丽的婚服,一群又一群的恭维之声…那样的婚礼,即便比之皇后也未差多少。
可王昉却觉得——
即便前世的婚礼有多么繁华多么富丽,却都比不过今生她的家人、朋友皆在身侧。
程宜已经换了银梳,口中依旧念着先前的话…
王昉未曾让她察觉到面上的异常,她依旧挺直了脊背端坐着,虽然眼眶仍旧有些红,可她的面上却带着未曾遮掩的笑意…如今很好,岁月很好,家人皆在,而她嫁得是欢喜之人,周边的恭贺与欣喜也都是真的。
没什么好哭的,她该笑…
程宜手中的梳子换成了金梳,她依旧念着先前的话,只是这一回她却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她一面替王昉梳着头,一面口中是继续说道:“一梳,梳到尾,愿你有始有终不相弃。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愿你白头偕老不相忘。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愿你儿孙满堂呱呱叫。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愿你…”
屋中依旧没有人说话,萦绕的只有程宜那柔和而又稍显肃穆的声音…这些话王昉曾在徐静嘉的婚礼上听母亲说过,只是此时再听,那话中的意思却又多添了几分韵味。白发齐眉,儿孙满地…这是一个长辈对她的子女,最为朴实而又最为珍贵的期望。
王昉终归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程宜念完最后一句话也终于松懈了全身的力气,她把手中的梳子放回托盘而后是由人服侍着重新擦拭了回手…尽管这已不是她头一回替人梳头,可程宜却觉得这一回比起上一回还要让她小心翼翼。
她不敢说错一句话,生怕折了陶陶的福分…
因此每一个字,手中梳子每一次的落下,都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而此时,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程宜一面是由白芨替她挽下袖子,一面是垂眼看着王昉…待瞧见王昉红了的眼眶,她心下一紧也不顾尚未挽好的袖子,忙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得怎么哭了?”
王昉转过身子看向程宜,她任由母亲替她擦拭着眼眶,口中是跟着说道:“女儿没事,只是想着马上要离开您了,舍不得…”她这话说完便伸手环住了程宜的腰,脸埋在人的腰上,闷声说道:“女儿不想嫁人了,想留在家中陪着您。”
屋中的丫鬟听她这般说皆轻声笑了起来…
程宜也止不住笑出了声,她原先还带着担忧的面上此时却带着几分笑意:“你呀,真是傻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她一面柔声说着话,一面便又说道:“好在陆家离我们也不远,你想回家也容易…”只是话是这般说,可她心下却总归也有几分不舍,女儿出了门即便婆家再怎么开明,总也不能时常回来了。
只是这些话她却不能与陶陶说,免得她伤怀…
翡翠领着替王昉梳妆的嬷嬷走了进来,程宜握着帕子擦拭了眼角便与梳妆嬷嬷说道:“陶陶的容貌艳丽,画得时候不必太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