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龙颜大怒时候的反应推演,至少在她丢了核舟后,他没有明显想收拾她的迹象,看来核舟并不在他手里。不过德禄的样子又让她不得不提防,只怕御前有了变故,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说:“您节哀吧,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还是看开些为好。”
德禄叹着气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来,“今儿主子叫去吗?”
嘤鸣有种开张式的喜悦,说不,“今儿翻了祥嫔的牌子。我同瑞生jiāo代过了,他这会儿已经预备去了。”
瞧瞧,这主儿心有多大,她一点儿不觉得万岁爷翻牌子有什么不好,甚至真心实意为小主们高兴。看来还是没动心思啊,要是真把万岁爷装在心里头了,还能笑得出来吗?
德禄暗暗又叹了口气,然后抬眼看天色,说:“时候不早了,要不您这就过去吧,找出来防着主子夜里要看。”
嘤鸣领了差事,和松格一道往南去,奇怪的是一向周全的御前管事,这回连个带路的苏拉都没派给她。抠抠搜搜掏出一张路线图来,说让她们照着图上画的走。
图纸在松格手里骨碌碌旋转,她压根儿闹不清哪头是南,哪头是北。
嘤鸣被她转得眼晕,接过来自己查看,简直怀疑这丫头的脑子是实心的,这么大的乾清宫就在上头画着呢,她偏看不见。
照着图上的箭头一直往前,再抬眼时已经能看见德禄说的十八槐了。那十八棵槐树是大邺最后一朝皇帝种下的,到如今早已长得参天。王公大臣和宫人们出入西华门必要经过那里,等天凉一些的时候,据说落叶能给方圆数亩铺上一层绿毡,届时再来,大概会有“仄径荫宫槐,幽yin多绿苔”之感吧!
慈宁宫南天门以南,真是好大一片空地,武英殿当初是作召见群臣之用的,后来皇帝理政搬到后头去了,这地方渐渐变得冷清了。遗世独立虽很有意境,但用得少了便缺乏维护,她们还没到跟前呢,就看见太监们搬着木料往来,武英殿的殿顶上站着匠人,晚霞映满全身,像庙里的十八铜人。
松格笑起来,“奴才想起一句话,说太和殿再了不起,殿顶的琉璃瓦也要容瓦匠撒头一泡尿。可见多重的规矩,在这些糙人跟前全不顶用。”
嘤鸣也是一笑,这世上的方圆体统本就是从众,遵的人多了,才成了规矩。
正在修缮的地方,下脚得留点儿神。松格搀着主子走到武英门上,原想找管事太监引路的,没曾想四顾之下,竟发现了海银台的身影。
松格很惊喜,低呼了一声:“主子您看,那是谁!”
嘤鸣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见武英殿大殿前站着个熟人,他这程子大约一直在外奔走吧,人相较巩华城时黑了不少,也愈发精干练达了。原本这个人在记忆里慢慢褪了色,但今儿忽又一见,当日余晖下的眉眼,还有落在指尖的轻盈一握,又以无可抵挡之势重新清晰起来。
不过这次的相见应当不算巧遇,是有人成心安排的吧!嘤鸣心里门儿清,那枚丢失的橄榄核,到这会儿终于显露出它的作用来了。皇帝的小肚鸡肠她不是没领教过,难怪莫名其妙派她上敬思殿取书来,果真是拿住把柄了。
然而青天白日的,还能捉jiān不成!
海银台也瞧见她了,原本正为匠人错接了榫头恼火,乍然看见她站在门廊旁的yin影里,那点不快瞬间就消散了,竟有些久别重逢的暗喜。
他仓促地往前迈了一步,自觉不妥,便驻足笑了笑,“姑娘今儿怎么上这里来了?”
嘤鸣听他如今改口称她姑娘,心里不免有些怅惘。但那怅惘很快又不见了,只是庆幸他一切安好,就没有什么缺憾了。
她欠身向他行了一礼,说:“我奉皇上之命,上敬思殿里取本书。本想找管事的领我去的,可来了这半天,也没见着人影儿。”
海银台听了吩咐底下人去找,一面让她稍待,“想是工料不够,他上西华门外清点去了。我打发人去叫他,过会子就来了。”
嘤鸣道好,安然站在那里等候,海银台因手上活计不能撂下,也不得不留下继续施派。只是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