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命所承受的负担太过沉重,与其有朝一日变成一个杀人的疯子,现在病死在床上,然后安静地被埋在地下,或许才是他人生应该步入的结局。
威尔·格雷厄姆放任消极的情绪滋生,拖着自己年轻的生命滑入死亡的深渊,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絮絮低语,问他:为了摆脱现在的困境,他是否愿意做一件事。
这是恶魔的低语?
烧得迷迷糊糊的威尔·格雷厄姆笑声嘶哑,好啊。
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威尔·格雷厄姆病得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在那些沉重的负担从体内剥离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于活跃的大脑让他的思维仍在不着边际地畅游,在过往十六年的记忆中穿行,直到有人撞了他一下,带着奶香气,方才将他从哪些光怪陆离中撞了出来。
混沌暗沉的绿眸终于清晰了一些。
威尔·格雷厄姆慢慢地低下头,渐渐明晰的视线对上了一张乖巧可爱的小脸。有着红棕色头发的小姑娘抱住了他的腿,仰脸看向他,冲他露出了一个缺牙但是可爱的笑容。
纯粹的,不带丝毫伪装的笑容与善意。
威尔·格雷厄姆出神地看着小姑娘,她是天使吗?
“很抱歉,先生,撞到您了。”陌生的语种,可能是印欧语系的,但并不在他一直以来的学习范围中。可诡异的是,听在耳中却没有丝毫停顿地转化成了他熟悉的英语。一只小手抓住了那个小姑娘的手臂,那是一个年龄不大的男孩,他有着同样红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依稀能够从彼此的轮廓中看出极高的相似度来。
他抓着小姑娘的手臂,眼睛里毫无畏惧地瞪向威尔·格雷厄姆,他就像是天生的狩猎者,即使他的爪牙还不够尖利,但只要他敢对这个小姑娘有着丝毫的恶意,他就会扑上去,撕咬对方的喉咙。
他是一个哥哥,一个保护者。
少年紧盯着威尔·格雷厄姆的眼睛,拽了一下小姑娘的手臂,试图将她从威尔·格雷厄姆的腿上拽下来。
“米莎,松手。”
他低声训斥道。
“汉尼。”小姑娘转头看向她的哥哥,“这个漂亮哥哥他很疼。”小姑娘的拖长着奶腔,就像是掺了蜂蜜的牛奶,一声声能够甜到人的心里,“给他呼呼就不疼了。”
“米莎。”少年板起脸,试图使用哥哥的威严,“他不需要你的呼呼,不要抱着陌生人,你快松手。”
“不要!”米莎虎着脸,瞪圆了水润润的蓝色眼眸,她完全无视了哥哥的威严并顺便踩了两脚,“米莎要给哥哥呼呼!”
“米莎!”少年加重了语气,“我才是你的哥哥,唯一的哥哥。”
“妈妈曾经让我叫来家里做客的萨博尼斯哥哥。”米莎紧了紧抱住威尔大腿的手臂,“所以漂亮哥哥也是哥哥。”
少年:“……”
米莎是他的妹妹,她还小,所以不是他的错。
少年静默三秒,果断看向威尔·格雷厄姆。
所以,果然是这个所谓漂亮哥哥,不是,这个家伙的错。虽然他长得确实过于好看,即使疲惫而羸弱,依旧像是波提切利的天使,疲惫的脸庞让人心生怜惜。
将这个小少年张牙舞爪似的排斥看在眼里,威尔·格雷厄姆无意识地笑了一下,也不恼。他有些缓慢地蹲下身体,因为这个动作,米莎不得不松开了手臂,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计划,她的小手抓住了威尔·格雷厄姆的衣角。
“你好,小先生还有这位小公主,我是威尔·格雷厄姆。”威尔的声音沙哑,语气透着明显的疲惫,但盈满绿眸中的笑意却让这个笑容显得弥足珍贵起来。他认真地看向米莎,轻声道:“尊敬的女士,如您所见,我正饱受着病痛的折磨。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温柔的‘呼呼’,我想那些病痛会在您的祝福下远离我的身体。”
“啊?”被威尔·格雷厄姆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米莎懵了一瞬,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地回答道:“当然。”
小姑娘踮起脚尖,用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威尔·格雷厄姆的额头,然后撅起嘴巴,对着他的脸用力地吹了一口气。因为吹得太卖力,她的脸憋得通红,还差点岔了气。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再接再厉地又吹了两口气。
“痛痛飞飞!痛痛飞飞!痛痛飞飞!”
米莎的声音格外有力。
妈妈以前只给她吹一次,说一次,她的病很快就好了。现在,她对着漂亮哥哥吹三次说三次,他肯定好得比米莎还快!
威尔·格雷厄姆全盘接收,他闭眼片刻,再睁开的时候,他一扫之前的颓气,本就漂亮的眉眼一下子活了起来,“我好了,谢谢小公主。”
“也不是小公主啦……”米莎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一下衣角,小声地道:“米莎。”停顿了一下,她扯了一把少年的袖子,“这是汉尼。”
“汉尼拔·莱克特,格雷厄姆先生。”少年纠正。
“你好。”威尔·格雷厄姆微笑,“莱克特先生。”
“抱歉,打扰一下。”红发的少女拉着略矮了她一点的少年走了过来,“我是旺达·马克西莫夫,这是我的兄弟皮特罗·马克西莫夫,来自索科维亚。我们之前……”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他们和爸爸妈妈,一家四口正在吃晚饭。一颗炸弹打在了那栋公寓楼上,整栋房子开始解体,他的兄弟抓住了她,但也只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