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也如同在雨后的森林中忽然发现了一丛新鲜长出来的蘑菇, 那些极具有传播能力的菌菇孢子此刻就像是随着一阵微风穿过茂密的森林, 被吹到了司禹枫的心间一样。
这些种子在他那片因为昨晚一役备受打击的荒芜心灵上面扎根、发芽,并且看起来还是一副即将成长起来的茁壮模样。
其实这天早上,司禹枫在Sombre新地址那里见到姜珂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冒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在昨晚那种的情况之下, 姜珂能够再次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可能是创造出什么生物学奇迹,而是她一定在坠崖之后遇到了什么超出司禹枫计划之外, 并且无法掌控的“意外”情况。
比如——这些神佑骑士可能突然进入了一个拯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的特殊副本。
虽然特殊副本在那种情况下碰巧发生的概率极低, 但也并不代表它完全没有发生的可能。起码,再次活生生出现在司禹枫面前的姜珂就是这种可能性出现的最好证明。
这个认知也让司禹枫的心里顿时就重振起来。
他当时就想:哪怕他可能无法亲眼见证但他就是毫无理由地非常笃定, 江霰也与姜珂一样, 在昨晚那场阴谋之中顽强活了下来。
这种想法可能是他大脑中自动形成, 为了保护他本身并减轻心中的罪恶负担的产物;但也可能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司禹枫从他十几岁时起, 就在心中一直不断给自己灌输的观念。
——江霰, 从来都无愧于他心中的信仰。
如果说司禹枫这个“伪”神父有过一段短暂的时光曾经忠诚于上帝的话, 那么他之前那些更加漫长的岁月, 则是靠着当年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江霰,才获得了源源不断让他努力生存下去的动力。
并且在司禹枫自己潜意识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那个时期的江霰在他那颗幼小的心灵之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痕迹,并且随着时间流逝, 他在他心中已然成为了如同神明般的存在。
来自海洋上方的咸湿空气伴随着一阵穿堂而过的微风,轻轻吹拂在司禹枫的面庞之上——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是身边的章剑却是亲眼见证,自己好友眼中由黯然无光霎时变成了充满希望。
并且司禹枫原本平整无痕的面部肌肉也在微微颤抖,就像是此刻他的胳膊、他的身体那样。
然后下一秒,章剑忽然发现司禹枫的身体动了——就像是摆脱掉了某种枷锁一般,他快步穿过客厅,越过一道长廊,最终身体笔直又有些僵硬地站在了江霰曾经居住过的卧室面前。
可是司禹枫却迟迟都没有伸出手,鼓起勇气去将面前那道半掩着的房门推开。他抬起了胳膊,最后又倏然落下,仿佛在惧怕着什么。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正午阳光,将司禹枫的影子映在他面前的房门之上,他的四肢躯体都被斜斜的光线拉得悠长,尤其肩部位置更是显得很是宽大,看起来就像是这幅单薄身躯的肩膀忽然又被缀满了某种沉重的负担一样。
或许掺杂着“近乡情更怯”这种情绪,但是司禹枫也清楚地知道,这些再次于他心间闪现有如千斤巨石般沉重的“负担”,其实就是昨晚那场因为他才造成的江霰“死亡”。
刚才那些随着多巴胺与肾上腺素一起出现的极度惊喜感觉,也被昨晚江霰在他眼前倏然坠落的残酷场景慢慢冷却——这是他极不情愿面对的一种罪过——司禹枫宁愿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个欺诈犯的身份,并且承担起所有人对他的指指点点,也不愿意再次直面江霰的“死亡”。
可是章剑却全然没有司禹枫这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一直都站在门口玄关的位置并且听话地默不作声,但却始终都观察着自己好友的一举一动。
刚才在突然听到“消失已久的江霰时隔多日终于出现”消息的瞬间,他体内的激素水平也和司禹枫产生了非常相近的变化——只不过他的那些肾上腺素分泌出来并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一种压抑在心底己久的愤怒。
所以此刻既感到震惊又感到愤怒的章剑,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来到了自己好友的身边。
他先是目光狠狠地剜了司禹枫一眼——眼神之中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然后动作干脆地伸出右手,像是古希腊神话中赫拉克勒斯推动巨石那样,猛然推开了那扇“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房门。
“江霰,你这个胆小鬼……”章剑十分难得地记住了司禹枫刚才让自己不要声张的叮嘱,所以此刻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听起来却像是在咬牙切齿一样: “……看来,你还知道回来这里嘛!”
刻意被人压低的男性嗓音在章剑和司禹枫面前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产生立体环绕音效的回响。
半天过去,房间内部却没有一个人出现回答章剑的问题,唯一的声音也只有被人拉上的窗帘在被外界的海风吹动之下,轻轻作响。
章剑仔细扫视了一圈这个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屋子,然后他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司禹枫:“小枫,你是不是搞错了啊江霰……真的是他回来了吗?”
“你看这间屋子大敞四开的样子,根本就不想藏着什么人嘛……”
可司禹枫听到这话之后却像是忽然被点醒了一般,他无法顾及旁边章剑惊讶的目光,转手就将自己身后的那道房门关上。
可能是手下的力度有点失衡,只听“砰”的一声,被司禹枫推动也有穿堂风作用的房门马上就发出一声震天的动响,就连站在他身边的章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