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杨涟府。
今天是右佥都御史杨涟杨大人的五十七岁生辰,不同于其他三品高官庞大的排场,杨大人过生日,除了自家人和李沐这样等同于家人的门生以外,无论朝中同僚还是私交好友,几乎全都一无所知。
李沐身在辽东,当然无法亲自到场恭贺,特别让若菡,李妍儿带着几个小的来到京师为杨大人祝寿。
李妍儿于十一月底为李沐又诞下一个男婴,不过李沐也早就把名字取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李琮谨,加上现在琮卿和云瑶两个小家伙刚刚一岁多,正是活蹦乱跳学走路的时候,李家一行人除了女人就是孩子,自然也受到了杨家的格外照料。
李沐为了医治杨涟的听力,也是到处遍请名医,最终医好了他的其中一只耳朵,另一只据大夫说已经伤了经脉,药石无用了。
杨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还算挺满意的,毕竟在诏狱两年,过着暗无天日,刑讯不断的日子,能活着走出来已是得天之幸,在杨涟的心中,自己早就应该在死劾魏忠贤的时候就和那老阉奴同归于尽了。只是李沐多次费心营救,杨大人实在过意不去,也就顺着李沐的意愿,没有再非要强求。
不过不同于对自己的身体,杨涟对自己膝下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除了杨之易在工部虞衡清吏司做员外郎以外,其他两个老大不小了还是家里蹲,杨之言,杨之赋虽为生员,月有廪米,但是成绩不佳,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的,还都靠着杨涟接济一二。
可惜杨大人自己是清官,本就没什么余钱,只好对唐国公府名为拜寿,实为为他老杨家改善生活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家的孩子不靠谱,杨涟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李沐这唯一的门生身上。虽然杨涟表面上严厉忠直,但是对于李沐这个门生,实际上杨大人还是极为满意的。也因此很是喜爱琮卿,琮谨,云瑶三个小家伙,一见到就赶忙抱到怀里,常年里过得很是抠门的杨掌宪也不知从哪掏出的棺材本儿,竟然给三个小家伙一人发了一个小小的长命锁,虽然个头不大,但似是纯金质地,恐怕靡费不小。
若菡本是要推却的,但是想想大不了到时候贺礼给的厚重一些,把这小金锁的价值补偿回来也就罢了,毕竟是长辈的心意,推辞过盛倒是显得自己不懂规矩了。
琮卿天资聪颖,现在已经会说一些简单句子了,讨好师公当然不在话下,甚至连简单的礼节也懂得一些,真是让杨涟万分怜爱。至于另一个小丫头李云瑶,简直就是半个混世魔王,刚刚到杨府,抱在怀里就去抓杨涟的茶杯,连着打碎了好几个才知错安静了下来。
杨涟生辰,其实不过是个小家宴,但李沐家人的到来,瞬间让杨府的家宴上升了好几个档次,不过对于那些打着来贺寿却实际上想攀附权贵,蹭上李大公子这棵参天大树的人,杨涟一概敬谢不敏。
家宴虽小,剩在温馨,宾主宴饮尽欢后,多喝了两杯的杨涟便独自回到房间醒酒,却没想到琮卿和云瑶两个小不点摇摇晃晃的跟了进来。
杨涟回头看见两个小宝宝好奇的望着书房里的摆设,便把他们抱起来放在腿上,去糕点盘子里拿了块凤梨酥逗弄两个小宝贝。
云瑶最是耐不住的性子,伸手就去抓,琮卿倒是很有礼貌的拿了,之后还奶声奶气,模模糊糊的说:“社社师公。”
“那个字念谢,谢谢。”杨涟柔声道:“你这孩子,倒是比你爹不一样,聪明伶俐,人小鬼大的很。”
“爹爹,都。。。不回家。”提起李沐,琮卿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小脑袋,像是触到了伤心事一样,默默的道:“好久没有看到爹爹了。”
“师公,爹爹也喜欢这个。”云瑶拿着手里的凤梨酥,却叫不出这糕点的名字来,只好一直扬着小手挥舞着:“就是这个,爹爹每次都会买给我们吃。”
“你们的父亲,是很厉害的人物,有很多事情要做。”杨涟语重心长的道:“如果你们长大了,也要像你们的父亲一样,做一个他那么厉害的人。”
琮卿和云瑶似乎并没怎么听懂,他们还是太小了,只知道别的孩子都说爹爹怎么样,而他们自从出生起就很少看到父亲,艳羡别人的时候,难免自己有些失落。
杨涟正在逗弄两个小家伙,房中的油灯却忽然一闪,一下子就灭了,杨涟心下一惊,刚准备出声喊人,却想起怀中还有两个小的,赶紧将两个小家伙藏到了被窝里,叮嘱他们千万不能出声以后,才蹑手蹑脚的回到座位上。
杨涟刚一坐下,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身前,月光照耀下,显得很有几分阴森。
那黑影步伐稳健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杨涟自知不敌,反而冷静下来,淡淡的问道:“我若问阁下何人,阁下可愿告知?”
“见过杨大人。”那人竟然还施了一礼,转而又阴森森的问:“今日某家前来,不是欲和杨大人过不去的,只要杨大人交出李家的两个孩子,某家自然不会与大人为难。”
杨涟适应了光线,转而开始打量起那人的打扮,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标准的锦衣卫装扮,看官阶应该也是个千户官。
“锦衣卫?”杨涟嗤笑一声,极是不屑的道:“你们倒是好本事,李家两位夫人来京师,随行卫士不下百人,居然还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我这里来。”
“大人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什么地方,是我们锦衣卫去不得的呢。”那汉子轻轻笑道。
“不对!”杨涟盯着那番子大量许久,忽然瞳孔骤然一缩:“李家卫士都是百战精锐,就算你是锦衣卫,除非有大能的神通,否则根本不会让你混到这里来,你不是锦衣卫的番子,根本就是李府的卫士!”
“大人,我就是锦衣卫的番子。”那人似乎有些恼了,抽出随身的绣春刀,顶住杨涟的胸口道:“我没时间陪大人在这闲叙一二,大人还是快点交人出来,否则我的耐心可就要耗尽了。”
“你说你是锦衣卫的番子,我却是不信的。”杨涟冷冷笑道:“老夫在诏狱待了两年,什么样的番子没见过,你装谁不好,在我面前装锦衣卫,实在是不自量力。”这话说完,杨涟忽然暴起,猛地朝着那人扑了上去,吓了对方一大跳,竟然一下子被杨涟扑倒在地,手中长刀也遗失在地砖上。那番子也不是善茬,惊吓过后迅速抽出匕首,狠狠的扎进了杨涟的胸口。
杨涟闷哼一声,忍住身上的剧痛,双臂死死的抱住那番子,任由血液一汩汩的流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那番子见杨涟呼救,却没想到这老头子看上去没几天活路的感觉,手中力道倒是不小,使劲挣扎无果后,气急败坏的用匕首来回猛扎,不一会儿就已经把杨涟扎得奄奄一息,杨涟失血过多,气力不济,手上的劲道也松懈了下来。番子见杨涟抓人的力道小了,就赶忙把杨涟的身体翻下来,好容易站起身,却又忽然感到脑后一阵冷风袭来,下意识的一缩头,一条浑圆的长腿擦着他的头皮踢在了木门上,一下子将木门打碎了一大块,力道之大,令人咂舌。
这是个狠人啊,那穿着锦衣卫服饰的番子赶忙回头一看,清冷的月光下,却是一位让人惊为天人的绝色美女,她着一身汉装,像一只在草原上饿极了的豹子,死死盯着自己,仅仅一瞬间,番子汗如雨下,顿觉危险,赶忙抬脚就跑。
这位绝色美人,当然就是已经嫁给李沐为妻的玥然郡主了,不过若菡虽然嫁入李府之后,性子稳重了许多,但一身好功夫并没有落下,正准备追那番子,却听闻杨涟低声道:“别追。。。别追。。。”
若菡听见杨涟的声音,赶忙帮他摁住伤口,高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杨公受伤了,有刺!”
杨涟口中鲜血淋漓,意识也渐渐模糊,他摇了摇头,对若菡道:“不用费那个力气了,你听我说。”杨涟顶住丹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若菡的手臂,断断续续,一字一句的道:“告诉。。。告诉云琪,此事。。。绝非锦衣卫所为。。。让他。。。小心。。。小心身边人。。。尤其是。。。能够调用番子的。。。身边人。。。”
“杨公您放心,我一定对他说,一定对他说!菡儿记下了。”若菡赶紧点头道。
“还有。。。你告诉他,他。。。是我最骄傲。。。的门生,他。。。真的做的。。。很好,但是你要告诉他。。。若是有朝一日,他敢。。。窃居大明神器。。。我。。。我。。。必不。。。必不能原谅,让他。。。让他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杨涟气力一松,软软的倒了下去,若菡伸手去探时,发现杨涟已然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