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几个镇兵引路,李沐仅仅带着亲兵们拐了几个弯,顺着一条还算整洁的石子铺的小路,来到了东江镇大营的门前。
东江镇是毛文龙经营多年的前哨基地,因此营寨筑有矮墙,墙外还罩有一层粗木外墙。沿着寨墙都是毛文龙的总兵旗,唯有在大门中间,一面写有明字的大纛(da)迎风烈烈,肆意飘扬。
城头上巡逻的军兵见寨下是认识的兄弟,自然先是寒暄几句,随后将目光转向李沐问道:“这位大人是何身份?”
在皮岛这个穷山恶水的海外小岛上,能像李沐如此装扮的,自然不可能是无名小卒,泛泛之辈。
“瞎了你们这帮小贼的眼睛!这位是大明钦封唐国公李大人,快叫你们总兵出来迎接!”这种问题,当然轮不到李沐亲自开口去答,李自成就赶忙抢先吼道。
“我的天,是李战神!”东江兵们一听,立刻就慌慌张张的去找毛文龙了,毕竟皮岛这种地方,一般朝廷命官也不会来,假冒李战神,一般人可没这个胆子。
毛文龙接到消息,就赶紧和已经先行到达的孔胤植熊成二人联袂而出,看到李沐一身便服站在劲卒护卫之中,回头望了孔胤植一眼,孔胤植对他微微点头后,毛文龙纳头便拜:“末将参见国公爷!”
“毛军门请起。”李沐伸手虚抬了一下,对毛文龙勉励道:“毛军门为我大明边镇猛将,在辽东前线作战勇猛,抗敌报国,本官在西北也是有所耳闻。”
“大人谬赞了。”毛文龙看着李沐身边那几个叫花子一样的东江兵,也不知道李大人这话到底是真心夸奖还是暗含讽刺,只好勉强附和道:“都是皇上圣恩浩荡,将士齐心用命。”
“督师,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熊成见双方的气氛要僵住了,赶紧伸手对李沐道。熊成在外人面前也是李沐的老部下了,故而唤他一句督师显亲近之意。
李沐原本还有些话想问毛文龙,但是经熊成这一打岔,确实也觉着这寨门口不是个合适的场子,便哈哈笑道:“不管怎么说,毛军门是主人,我是人,人上门拜访,总没有拉主人面子的道理嘛,哈哈。”
李沐这一句玩笑隐隐带刺,但是上下尊卑有别,毛文龙也没说什么,关键还是在辽东诸镇当中,他李大公子声名太盛,骄纵如毛文龙者,也是不敢轻易掠其锋芒。
穿过厚重的寨门,李沐开始认真的审视起东江镇的营区来。从宏观上看,东江镇的营寨呈凹字形布置,凹进去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港湾,除了在皮岛上渣有大寨以外,在岛边的一座大石礁上还有一座石质炮台,鉴于建奴水师羸弱,这样的布置无疑是极佳的选择。
但是这样的布置也充分表明,毛文龙也已经不是曾经的毛总兵了,现在的东江总兵毛文龙,已经没有了主动出击和建奴大军作战的勇气,而是寄希望于坚固的营寨防御在建奴的心窝子附近做钉子户。当然,对于现如今的毛文龙来说,也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待到几人在东江镇的营寨中坐定,李沐忍不住主动问道:“毛军门,有些事情还需向你请教,我大明锦镇屹立于关外,手握精兵四万余众,建奴大军实力强悍我是知道的,但是以我多年和他们作战的经验来看,绝不至于有数月之内攻占锦州城的实力。”
“国公爷,建奴已经今非昔比了。”毛文龙苦叹一声,很是无奈的道:“自从朝廷和他们签署和议之后,皇太极倾尽所有铸造重炮,加上他们与蒙古结盟,手握众多良马,转运迅速,来去如风,现在他们拥有至少四个重炮营,九个轻型炮营。正面炮战,连拥有二十门天启大炮的锦州镇也不是对手了。对于我大明边城来说,原本我军皆是依靠坚城据守,若是没有了城防之利,即便强大若锦镇,平原之上,也难抵数万建奴铁骑的冲锋。”
对于建奴的铁骑,毛文龙是深有体会的,毕竟他是吃过大亏的。
“土崩瓦狗尔。”李沐淡淡的笑一句道:“建奴铁骑非我所虑,我所虑者是其所部之重炮。自上次京城武器工坊一案后,锦衣卫严查所有重炮之流向,他们又是从哪里搞到火炮的图纸和工匠的?”
“这个。。。末将不知。”对于火**纸的来源,久在边镇的毛文龙的心中其实是有些计较的,只是有些话却又绝对不能说出口。
“毛军门,现在的形势摆在眼前,我需要你的帮助。”李沐直言不讳的道:“圣旨命我总督锦镇兵马,从职权上我并无辖制东江镇之责。但如今辽东局势崩坏,诸军之中,辽东经略袁大人极力反对出击,但若是等着建奴主力打上门来,怕不是宁锦防线必将崩溃殆尽,孙老督师数十年艰辛,无数将士鲜血就此付诸东流!”
毛文龙默默听完了李沐的慷慨陈词,只是小声的回道:“末将可否和国公爷单独谈谈。”
“如你所愿。”李沐示意左右退下后,看着毛文龙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沉声道:“难道毛军门也担心那飞鸟尽,良弓藏的传言?”
“回国公爷,担心固然是担心的。”毛文龙苦笑道:“不过现如今,我东江镇已经到了覆灭的边缘,不是我们不愿出力,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且说来。”
“诺,国公爷,不是末将嫉恨同僚,自天启六年开始,辽东镇便截留我东江镇军饷至今,东江镇未得一丝一毫粮饷就罢了,甚至连海运也全部被其断绝。”毛文龙语气激烈,声量高昂的对李沐道:“末将实话实说,辽东镇戕害同僚之行为,已经使我镇诸多官兵不满,若非我一力弹压,现如今。。。情势恐怕更有崩坏之险。”
毛文龙这是抓着机会想和李沐告状呢。大明辽东边镇之中,经略袁崇焕是崇祯皇帝的嫡系心腹,一直以来都是被皇帝信任有加,这个状就算告到皇上面前,都没有告到李沐这里有用。
“毛军门,你这是要本官给你做投名状啊?!呵,我知道你所说的,这些不满的人都有谁,无非参将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李应元之流罢了,是也不是?”李沐冷冷的一句话如石破天惊,一下子把毛文龙震得不知该怎么回答,此人难道真如诸军传言为鬼神耶,否则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向自己进言的部属的名字?
“而且毛军门,据说所知,你的这些部属,可不是不满两个字,可以一语以蔽之的吧!”李沐语不惊人死不休,阴沉的威胁道。
“国公爷,国公爷!末将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啊!”毛文龙听李沐此话,一时心胆俱烈,坐也不敢坐了,赶忙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毛总兵之所以这么大反应,当然是因为这几位都不是什么忠心体国的好货色。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也绝非是李大公子有什么超能力,只是这几位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吴桥兵变”的始作俑者。毛文龙死后,这些人两次兵变于辽东和山东,其中孔有德更是投降清军,以定南王出镇广西。以李沐现有的洞察力,就知道这几个反骨仔肯定没少和毛文龙交流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九九。
“起来!堂堂一镇总兵,像什么样子!”李沐原本地位高了毛文龙不是一星半点,手握重兵,现在又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自然不需要再和他气。
“为我大明辽东战局计,大敌当前,我无意和你过不去。”李沐看着毛文龙悻悻的站了起来,才一边缓缓的示意他坐下,一边对他道:“至于那位一直在后面做些上不得台面勾当的辽东经略袁大人,亦不过冢中枯骨罢了,收拾他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