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工作那段时间,正是春意回暖的好时节,清明刚过的天空像水洗过了一样,青的青,黑的黑,白的白,色泽鲜明。尼桑车就停在墓区门口,贝贝不想再让同事看见了,所以把他支得老远。
尼桑的主人叫仲良,一个豁达的男人,姑娘一时间也分布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是什么,但是她不讨厌仲良,于是默认了他的追求。
那天仲良送贝贝回家,车便开得不那么快了,这一路,仲良喝多了,话也很多,他告诉贝贝他的名字,他住在哪里,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的工作,他喜欢她。临走的时候,他给了贝贝一千块钱,让她先花着玩儿。
贝贝推脱了,她把钱又塞回仲良的手里,但显然她还塞不过他。仲良拿起她的小包,把钱放进包里了说:“不逼你跟我搞对象,这钱你就买点零食吃吃。”
仲良的钱或许是来得太容易了,所以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至于她文贝贝,这钱就像挖着她的心一样让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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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达的男人走后,贝贝没有上楼,她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听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失了,周遭寂静了,仍旧没动。这功夫,连她自己大体也说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她只觉得一切都像一锅粥,一过熬烂的粥,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都又黏在了一起。
好一会儿过去了,她心里仍旧是那样不痛不快的,贝贝转身下楼,她要去彭程家里。
这一路贝贝走了很久,至少在她的心里走了很久,她攥着手包,其实就只是攥着那钱。夜晚对于僻静的住宅区还是足够黑的,贝贝攥着钱的手冰凉冰凉的,她没有打电话给彭程,总之打了又能如何,彭程大多会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或者让她更加伤心的说,说他正跟小敏在上床呢,也便就是如此而已吧!
彭程家大屋的窗子正对着一片花坛,夏日里长满了花,一种紫色的小花,小得就像是一个个小点,间或着还有些黄色的点,好看是好看,只是感觉可怜极了。偏巧这东北的早春,生机到显得不出挑了,空地上的那些小花连根枯干都找不到,那地方黑糊糊的。
贝贝走了过去,那窗子正对着大屋,她踩着脚下的泥土,深一脚浅一脚,却一点声响也没有。那泥土柔软得像是要陷下去了,她走到近前,靠着墙壁蹲在窗户下面,悄悄藏着,想着什么。
周遭的世界或许是因为此处的黑暗,看起来到更光明了些,她赚着包,麻木的看着来时走过的,也算不得是路的一排脚印踩出来的土道。彭程还没有回来呢!屋子里面一片漆黑,挡着窗帘,什么都看不到。
“你能快点不?”屋子里面传来小声的催促,那是小敏的声音,贝贝警觉的听见了,是从脑后面传来的,她的眼泪霎那间凝成一滴,溢出眼眶。
小敏在里面,他们俩还没开灯。姑娘回过头,看着那黑漆漆的一片,茫然而无从分辨。
“你等会,我射了。”这回是彭程,他愉快的哼唧了,然后他拉开了灯。
短一截的窗帘下摆透出来的光亮晃眼极了,贝贝的眼睛终于有了依从,她从窗帘的下沿儿看见了他,那个精瘦精瘦的男人,他光裸着身子,低着头,在看着什么。
“行了,把衣服穿上,我歇一会儿,送你回家。”他说,然后一头扎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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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的清晨,贝贝还没有睡着,她躺了好久了,闭上眼睛,平躺在床上,像是睡觉一样。这样的欺骗让她很累,她总要躺得后脑勺硬邦邦的才能起来,身体却乏力得很。
“起来没?”仲良的电话来得太早了,贝贝甚至还没有开始起床,她装睡觉的时间还没有过去,所以她得躺着。
“你怎么这么早?”
“我收完钱了都,再不早,玩的人都来了,我还咋收?”贝贝的心口一紧,这话听着刺心极了。
城市里的暗场无论多少家,原来老板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警察分局局长的公子,一个便是这仲良。两人瓜分了这城市的锚机市场,以南北划分,那个警察局长的公子承包了更大半的北城,仲良便是城南的大庄。
猫机坐庄其实还真不是仲良最厉害的,调试锚机才是他的绝活,他说这个城市里每一台锚机都是他一个人摆弄,包括那个局长的公子的北边市场,都得等着他一个人,这就相当于全市玩锚机的人,都是跟他仲良一个人在较量。
贝贝昨晚上就知道这些了,仲良带着她去了自己的一个场子,她知道就是这样的地方,把彭程所有的钱骗光了。那天仲良用手里的遥控器让锚机连闪了三次,输了将近十五万。他自信的回过头来,看着姑娘那水当当的眸子,这个男人在像她展示他多么的有实力,可是贝贝却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了。
“收益好吗?”贝贝瑟瑟的问。
“这还能有不好的,赚多赚少罢了,我去你家接你,早餐想吃点儿什么?”仲良显得精气十足,他的声音极有力量。
“我不想吃。”贝贝有气无力的应和着,她不想动,她一整夜都没有睡了。
“吃点儿呗,我也没吃呢!你陪我吃点,我到和平路了,你穿衣服吧!”他像彭程一样,没有再给贝贝拒绝的机会就已经挂上电话,想必也和彭程一样,一定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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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桑到家附近的时候,贝贝还没洗漱好,她听见发动机的声音了,敲锣打鼓也不过如此。贝贝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仲良这个人,所以仲良并不知道贝贝家的具体位置,他只能大概的找到范围,开着车在附近的几个楼间来回乱转,把贝贝转得焦急了起来。
刚一下楼正好看见车开了过来,几个楼间来回转半天了,到底是让他撞见了:“上车!”仲良吆喝着,抬头瞄了瞄贝贝家破败的老楼房:“你家住这个楼嗷?”
“嗯,我家在这个楼。”贝贝抬手指了一下,这是栋九十年代初建起的老楼,贝贝记得自己住进这个楼的时候还是个没上小学的孩子,差不多八十年代末,也许是彭程出生那年才建的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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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俩吃点什么?我想吃鱼了,你怎么样?”贝贝坐上了车,仲良便开动了,那车在他手里总能拐出笔直的弯来,似乎很奋力,它哽哽的叫唤。
贝贝拧紧的眉毛,侧目的看着仲良,她依稀记得有人也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然后她说:“这么早去哪吃鱼?”
“我们找找呗!找找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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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桑车又在马路上转了起来,好一会儿,也没有遇到一家开业的酒店,终于临近九点的时候,海鲜酒楼开业了。
“来个鱼吧!不用太熟,越新鲜越好,再来只鸭子,螃蟹肥不?”仲良问。
“还行。”一边扣钮襻,那漂亮的迎宾小姐一边说。
“那不要了,给我来壶清酒。”仲良来回翻了翻菜谱,又点了两个菜:“再给我来个鸡汤,行了。”
“我们俩吃不了这么多。”贝贝被这种往死了点的点菜风格惊住了,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她以为只有彭程一个人会这么点菜,原来这个一直在幕后跟彭程较量的男人也是这样。
“没事儿,吃不了就吃不了。”仲良脱下大衣:“你哪怕一样吃一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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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端上桌了,那么大的一条,也不知道是条什么鱼,大清早来点这种菜的人应该还是很少的,鱼做的很慢,不过非常新鲜。它还没有彻底死去,在铁质的椭圆形鱼盘子里一开一合的张着嘴,贝贝看着它,顿觉好像要窒息了一样,她慌乱的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了身:“我上下卫生间。”
等贝贝再回来的时候,鱼已经不再动了,仲良正在鱼身上剜下整块整块的白肉来:“你尝尝这个鱼,挺鲜。”他把剜下的鱼肉放在贝贝的盘子里,然后眸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等着她尝尝那鱼。
贝贝很不想吃,可他那样看着她,她便夹起鱼尝了尝,一小口,总之食不甘味。姑娘觉得那鱼会疼,它还没有死,它或许都能看见自己的肉被剜了下来。天呐!她突然有些恶心,感觉自己就是那装在鱼盘子里的鱼,然后彭程和小敏坐在桌子的两边,拿着筷子在剜着。
接下来的一大段时间里,仲良在吃鱼,他不停的唏嘘,唏嘘这鱼有多鲜。贝贝默不吭声的吃饼,用鸭肉卷着饼吃,一直在吃饼,甚至不敢看一眼那鱼。突然贝贝觉得心脏抽紧了一下,她的头一瞬间便重了起来,重到她只能歪道一边。
“你怎么?这样?你咋了?”
仲良的脸焦急的拧巴了,像调转了的镜头一样,他的镜头转了九十度。接着他用纸巾给自己插嘴,服务员也都过来了。仲良开始打电话,然后他把她抱了起来,贝贝能看也能想,她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动,她被塞进了尼桑车里,车嗖的冲进了一家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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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里的医生不是旁人,正是给彭程看病的那个骨科大夫。仲良自然也不是一般人,他把贝贝放在了医生的办公桌上了。
“大夫,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大夫被胁迫着先给贝贝看病,老熟人了,大夫一眼认出了贝贝,他详细的询问了经过,也问了贝贝吃了些什么,初步判断是活鱼过敏了,不过需要化验检查一下。
在等待检查的过程中,谁都没有想到,贝贝竟然奇迹般的不治而愈了,她的头也不再没有力气的搭在一边,也可以说话了。
“这肯定就是过敏了。”大夫很自信的说:“丫头,你这每一次来都不小的动静啊。”他又拿出针剂:“来吧确认一下,省的你以后啥都乱吃,再吃死了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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