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认为我会去的理由。”
“经我族数代人研究,蛮神血誓被视作咒术是一种误解,它其实是一种超越圣巫的绝妙之术。恕老朽无法详细解释,大致可将其看成在身体里种一颗潜力种子,有了这颗种子的人,今后在有所感悟时会促使其成长,慢慢壮大,它的壮大反过来提高人的潜力上限,意义非凡。”
这番话着实令人心惊。倘若真如吉默说言,血誓能够提高人的潜力上限,绝对称得上逆天之术,当得起“圣上”之名。“侯爷可能不知道,蛮祖精通各种战技,唯独不会使用咒法,巫术最初也不是为了伤人,而是救助与辅成。试想以蛮神敢与天争的性格与骄傲,岂能贪图什么咒杀之技?历史上数位留台大巫曾有言道,蛮神与天道之争落败,生出一股不甘之意,那种层次的强者,一念一思皆可成术,一言一动均可伤人,那股不甘之意使其神魂具有了一股特殊力量。蛮神陨落之后身化百族,那股力量同样传承下来,慢慢为后世之人发现并且运用,这便是魂咒的真正由来。”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想让我改变对蛮人与巫术的看法?”方笑云不禁有些困惑。
“侯爷误会了,老朽只是为了说通关于“潜力种子”的道理。”
逆天之术有逆天之罚,因血誓生成的种子不止吸收感悟与思想,还会煞气与情绪,许多大巫师认为,它的源头正是蛮神陨落时的那股不甘。
因有不甘才会奋斗,潜力因此得到激发......大概就是这种道理。
遗憾的是,普通人承受不了蛮神的意念,潜力种子吸收煞气会对人的精神造成冲击,情绪的沉淀极为凶险,久而久之,疯癫失智成为必然。
这便是血誓被看成血咒的原因。
“侯爷莫怪我等隐瞒,之前纵然把这些全部告知,您也不会相信。”
“有点道理。”
方笑云微微冷笑。他承认吉默说的对,但不意味着对方隐瞒事实就能理所当然。
信不信是一码事,说不说是另一码事,好比见人落难时出手相救,救与不救、救不救得了,本质完全不同。具体到方笑云,刚入谷时敌我难辨,芒克族的行为没什么好讲,但是后来一直隐瞒,用心已不能称为纯粹。
当然,现在追究这些没有意义,关键在于如何解决。
“这些和天选大会有什么关系?”
“血誓并非不能化解,甚至可以变咒为宝,但要做到这点,唯有天选之子在蛮族圣地才可以。”
“......这么说本侯被捆死了,不去也得去。”方笑云淡淡说道。
“那倒未必。”
吉默摇摇头,认真解释道:“侯爷是祖神选中的人,血誓对您只有益处没有伤害,有危险的是您的部下。那些黑骑身带煞气却无修为,情况最危险。老朽认为他们身上已表现出某些征兆,否则的话,之前不会违抗您的命令。”
“......”
换成之前,方笑云要么大骂要么不屑,此时只能干瞪眼。
什么蛮祖使者之类,阿吉、安古,如今加上吉默,一个个深信不疑。方笑云如何敢像他们一样把自身安危交给命运,换句话说,南蛮之行几成定局。
这能怪谁呢?正如吉默所言,外人来到这里个个心怀恶念,芒克族付出巨大代价不过是为了自保。
强行跑到别人家里,结果被狗咬了,能怪到主人头上?
“我会看着办。还有什么?”方笑云无奈说道。
“老朽有些遗物,待此间事了,阿瞒会将它们交给侯爷,希望侯爷酌情处理”
“你的遗物给阿瞒就好,为何让我处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吉默身上聚集了不知多少个蛮巫的神魂,一股子坏水,送礼未必不是包藏祸心。
“侯爷若认为没有必要,不看也罢。”吉默的状况越来越差,胸膛看不到呼吸起伏,脸色与死人别无二致,倘若不是还有声音发出来,没有人相信他还活着。
“......好吧。还有没有别的?”
“老朽尚有一事相求。”
一改之前“您随意”的态度,吉默郑重的语气道:“芒克族艰难求存已有百年,其中辛苦难为外人所知。苦日子过久了,再强的信念也会被磨平,族中如有人冒犯到您,还望侯爷慈悲为怀,稍加体恤。”
辛苦,磨平,冒犯,慈悲,体恤?
品味着这些词汇包含的意思,方笑云眨眨眼睛,声音变得不那么气。
“老家伙,你最好把话说明白,否则......”
“老朽真不知道,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是希望万一发生那种事情,侯爷处置的时候稍稍容情,别牵连无辜就好。”吉默诚恳说道。
“本侯若被无辜的人害死,又该怎么说?”
“冒犯侯爷必定自取灭亡。老朽对此深信不疑。”
“一句高帽就想换人活命?”方笑云脸色微寒。“实话告诉你,本侯已查出一部分人,刀也已经准备好。”
“老朽不是为该杀之人求情。”
“你求得了吗?”方笑云不屑冷笑。“你在三边住了一辈子,难道不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本侯要把它管住、治好,靠什么?靠慈悲?靠仁悯?”
“侯爷......”
“嗯?”
“慈悲从来不是坏事,仁悯放到哪里都是大德。”
“哈!”方笑云一声怪笑,感觉荒谬到不能更荒谬。
吉默所讲的道理没错,但他不是适合讲出这番道理的人。尤其在方笑云面前,这番话只能带来相反效果。
从军三年,大部分时间用来与蛮人打仗,方笑云不像别人那样抱着种族观念,把所有蛮人看成异类与死敌。但也到此为止,绝不会把蛮人看成什么好人,更不会当成朋友或者老师。
相比普通蛮人,巫师更加神秘诡异,无论如何与“德”字沾不上边。如今听到一位巫师教导自己要慈悲、仁悯,方笑云不能不觉得好笑。
“你啊你,为了族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实话,这点很让本侯佩服,可......”
刻薄的话即将出口,方笑云的表情慢慢凝固在脸上。
“喂?喂......”
“叔叔!”哭号之声回荡,阿瞒抱着吉默的尸体倒在地上,竟连坐姿都难以维持。
呃,老家伙死了。
方笑云仿佛雕像般呆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沌,好一会儿转不开念头。
他就这么死了?
那句用来教导的话,竟然成了最后遗言?
我还没反驳啊!
听到阿瞒的哭喊,周围人纷纷跑过来,乱糟糟一片惊慌失措的面孔与叫嚷。
“怎么了?”
“上师归天了......”
“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初听似乎悲痛欲绝,暗含着致命的杀机与恶念。
人群当中窜出来一条身影,大张着双手扑上来,近身时,右掌突然变成漆黑的颜色,无声无息按向方笑云的后心。
与此同时,拇指峰飞来两道惊虹,其中男子脚下一踢,金色大剑斩出璀璨光华。
最强的敌人,最好的机会,双双来临。
......
......
金色大剑尚在半空,漆黑的手掌感觉到布料的光滑。
方笑云沉浸因吉默身亡所带来的冲击当中难以自拔。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偷袭者心情振奋,出手的速度竟又快了两分。
死......
掌心贴上身体,衣衫化灰,偷袭者感觉到坚硬的事物,内心不惊反喜。
巡边候果然有贴身之宝,然而宝物这东西往往会降低警惕之心。若没有皇鳞甲,方笑云势必更加小心,不会轻易给人近身机会,也不会把身边高手尽数遣走。
偷袭者对“那只手”充满信心,果不其然,一道清晰的掌印将皇鳞甲穿透,三阶上品法器,竟连延迟都无法做到。
漆黑手掌继续向前,竟又碰到一层坚硬的事物,清清凉凉的感觉渗如肌肤,仿佛一盆清水将手掌包裹在其中。
偷袭者有些发愣,下意识地抬起头。
迎面两道冰冷的目光,眼里透着难以描述的失望与讥讽。
“真是你啊!”
“你......”
偷袭者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将漆黑手掌按下去,方笑云既没有躲避也没有反击,任由偷袭者拼命加大力量。
身体从云端跌入深渊,汗水自额头滚滚而落,偷袭者至今弄不明白方笑云何时转的身。
后心换前心,有意义吗?
现实如此残酷,最致命的武器击中最致命的要害,没有丝毫效果。偷袭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方笑云最不惧怕的竟然是:被人攻击心口。
“确定芒克族有内应之后,我花了很大力气查找谁是羊头,始终没有结果。这种情况下,有人建议我换个思路,转而考虑如何让对方主动现身。”
方笑云一边说,一边伸手捉住那只手的手腕,五指发力将其捏成粉碎。
啊!
惨嚎的声音回荡耳边,四周的人呆若木鸡。
“我不知道你出卖全族能换来什么,也不知道你与谁勾结,又不好直接抓人审问,这种情况下想让你现身,我需要推断你将会做什么,什么时候做。”
方笑云伸右手抓住对方伸过来的左手,捏成粉碎。
“想来想去,能确定的只有一点:你要杀我,而且必须杀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