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头一瓢凉水。
    “你还真的是......”
    欢喜到失望只需要短短一瞬间，方笑云默默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如“回心转意”之类事情，需要当事者心防已有缺口为前提、或真的亏理才有可能，否则的话，纵然舌绽莲花也无用。阮养说出来的话表明，为了复仇她不惜放弃一切尊严，如此看来，这场持久战比预想中更为艰难。
    看到方笑云不接茬就走，阮养颇有些不甘心地朝他大喊，
    “我比那头肥猪的实力更强，精通刺杀，认主之后命在你的里手里，为什么不要！”
    “别忘了，那头肥猪刚刚击败过你。”方笑云头也不回。“忠诚是个好东西，本侯想要但不会依靠威胁别人。这点你将来会知道。”
    阮养楞了一下，又喊起来。“你必须做个选择！要么得到一个，要么一个都得不着。”
    “......我知道。”方笑云无奈地叹了口气。
    严格讲，阮养的固执源于性情的坚韧，当真觉得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她还是会主动寻求转变。譬如刚刚的这次提议，就是出于报仇无门、另寻他法的心理。相比之下，巨灵王那才叫真的固执，不然不会一门心思要北上斩魔，放到类似处境下，这样的念头根本不会出现在脑子里。
    如此一来，阮养就成了身边的定时炸弹，杀不能杀，放不能放，对包括方笑云在内的每个人构成巨大威胁。为保证不出差错，所消耗的力量与精力可能会超出她的价值。
    稳妥的办法是让巨灵王带她离开，随便两人折腾出什么结果......结果同样是一个都得不到。
    让人头疼的疯女人。
    带着糟糕的心情，方笑云沉着脸走到独腿男子面前，摆手示意安古将他放到地上。
    “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求求你快点下令罢战......”
    才刚一放手，独腿男子便猛扑上来跪倒在方笑云的脚下，大声哭喊。
    “芒克族生存不易，这些战士是族中仅剩的力量。没有他们，我族必亡啊大人！”
    “先等等。你认得我？”方笑云感到意外，
    “小人不认得大人，但能感受到大人身上的威仪与朝堂之气。”独腿男子急促的声音解释着，说完又是一通哭喊。
    威仪外放？朝堂之气？
    方笑云不禁有些错愕，虽也知道那多半是因为背在背后的刑天，心里依然美滋滋的，连因阮养所生的懊恼都因此减轻不少。
    扭头看看战场，四十名玄甲战士刚刚进行完第五次冲锋，与之前不同，老符师为他们提供了多种辅助，一个个身上光华闪耀，无论是速度、力量、防御包括灵敏都大大提升。
    当重骑能够轻易做出闪转腾挪等动作，对面那些手持粗糙武器的芒克战士彻底遭了殃，方笑云扭头时，战场上仍站着的人不足一半，且个个带伤，眼神惊恐，斗志全无。
    别忘了还有个阿吉，他若出手，一人便可将剩下的残兵败将一锅端掉。
    这是欺负人，根本不叫打仗。
    有点奇怪的是，即便这种局面，那些身材矮小的芒克战士依旧不肯撤退，或者叫逃跑。与此前河滩初见时的胆怯懦弱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看了两眼，方笑云转回身，低头望着独腿男子。
    “是他们先挑衅。”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独腿男子不敢辩解。
    “冒犯之罪，本侯原本可以杀了他们。”
    “是是是，大人......侯爷？”
    凭空冒出来一位侯爷，独腿男子大惑不解。三边之乱持续百年，何曾出现过这种级别的贵胄高官。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每耽误一秒，战场倒下的人便会多出几个，稍稍一愣，他便继续恳求，希望能帮助族人逃过此劫。
    “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儿上......停。”
    “停！”
    令行禁止是玄甲军铁律，因为战斗比较轻松，陆大壮分出心神留意着这边，听到命令马上传达。只见四十杆长枪同时平挥，身前一片铁幕扫过，笼罩范围内的人要么飞远要么倒地，刹那间空荡荡一片。
    也许是因为最后一击，每个人都没留手，这次倒下的芒克战士，伤势普遍比之前沉重。
    对方毕竟那么多人，且都身手灵活，因为阵型分散，玄甲战士往往需要同时面对几个、甚至十几人攻击，也有人因此受伤。然而军人就是军人，与对面的那些山寨战士完全不同，摆脱纠缠的玄甲战士缓缓退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如同四十杆标枪定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移动过。
    杀气扑面，气势如山，当中是各种扭曲挣扎哈的身体，哀嚎声阵阵。
    对面还剩下的芒克人终于不再冲过来，此时他们也留意到独腿男子与方笑云的交谈，纵然不甘心，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顺带救治伤者。
    他们只敢朝距离近的同伴下手，玄甲战士身前五尺之地为禁区，无人敢涉足。
    ......
    ......
    “还不错。”
    故意用淡然的语气评价，方笑云忍不住又在心里想：如果自己手里有一支这样的军队，不用多，只要两三千人，什么十大恶匪，周边外患，草莽豪杰，通通不在话下。
    可惜啊，任重而道远......
    想着他把视线拉回，不问独腿男子，而是先找安古。
    “问出什么了？”
    “芒克族的大致情况。”
    同为蛮人，安古对芒克族有所了解，连同独腿男子的介绍一起道出，并加以区分。
    蛮人兴盛时期号称百族，数字纵然有所夸大，三五十个应该是有的。比较恐怖的是，蛮人各族不仅有自己的领地，并具有某方面的独特天赋；共同之处在于两点，一是狂化，二是返祖。
    他们都把天赋归结于血脉，认为是从蛮祖身上继承而来。倘若事实果真如此，蛮祖应多才多艺，而不是传闻中只会挥着斧头狂砍的蛮荒莽汉。
    狂化与返祖是蛮人的根本之力，蛮人的各个种族无论具有何种天赋，皆以此为基础。如若失去，该族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衰退，甚至彻底消亡。如今的蛮族十八部落，正是最初的各大部落相互竞争、吞噬的直接体现。
    这说明蛮人之间不仅不团结，反而如仇敌存在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原因在于蛮祖当年化血三千，却没有指点哪个种族为主，另外，十万大荒之中存在不少蛮祖遗迹，各族都认为自己才是正宗，应该继承......谁都不服的情况下只好武力解决，起初是比斗，时间一长，慢慢演化成你死我活。
    很不幸，芒克族在这种竞争当中落败，逐步被驱赶到十万大荒的边缘，最终在五指山下定居。时至今日，除了一部分加入其它蛮族的成员，这个曾经无比繁盛的大族仅剩千余人，连一些普通山匪都能威胁他们。
    生存竞争，优胜劣汰，其残酷与冷漠由芒克族的兴衰可见一斑。讲到这里，安古情不自禁联想到自己的母族：地荒族，如今面临着类似困境，过些年没准儿会与芒克族一样。再朝大处想，整个蛮族的处境在不断恶化之中，只不过衰弱的速度不那么快，暂时还看不到灭亡之危罢了。
    他在这里感触，独腿男子听着早已痛哭起来，当着方笑云的面又不敢大声，只好竭力压抑着，望着更加凄惨。看他这样，远处那些芒克战士竟又蠢蠢欲动起来，不少人眼里喷射着怒火。
    “哎呦嗬，还没学聪明啊？”
    方笑云的表情犹如冷血残暴的魔鬼，眼神当中包含的凌厉，纵然百战老兵看到，内心亦不禁为之一颤。
    眼下正是立威的好机会，他才没有心情感慨芒克人的命运，除非......变成自己的力量。
    而这又有一个前提，值不值得。
    “曾经是大族，应该有点本事才对。他们继承的天赋是什么？难不成就因为脚长得大，另外多个趾头。”
    “呵呵......侯爷说笑了。”
    安古摇了摇头，郑重的语气道：“其实芒克人的天赋非常了得，这么说......刚刚射向侯爷的那一箭，很大可能不是外面的修行者所为，而是天赋觉醒的芒克战士。”
    “什么！”
    方笑云大吃一惊，神色顿时变得不同。
    刚刚那一箭到底多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换成以往的自己，无论如何接不下来，即使现在都需要小心应付才行。倘若芒克族战士具有这种力量，谁敢欺负他们？
    如今他对蛮族的了解也已颇多，相比之下，地荒族的天赋可就差多了：所谓大地之眷顾，只不过是耳朵比较灵罢了。
    具备这种天赋的芒克族竟然衰落到如此程度，联想到之前他们扑鱼、战斗时的表现，方笑云不禁怀疑该族之人的大脑是否发育不全。如果不是笨到极点，实在难以想象怎么会出现这种结果。
    疑惑中，安古叹息道：“侯爷有所不知，芒克人天赋固然强悍，觉醒却极为艰难。只说一条，觉醒要有神师以灵魂之力点化才有可能实现，这种点化的负担非常之大，会导致神师失去神力。”
    啊？
    听了这番话，方笑云明白过来，连连摇头。
    以巫师换战士，不衰败才叫怪事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