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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晨挪着小步子上前,喉头滚动了一下,“是,我是离家嫡女,离晨。”
就近坐着的人都知道离家和白家关系不好,于是悄悄瞧了一眼,便默默坐着不吭声。
但既然能与白照芹和白采选坐在一处,必也是朝中重臣,官官相护这个道理在此时就显露无疑。
这些人明面上不言语,可那轻蔑的目光**裸的落在离晨身上,盯得她手足无措。
离晨干站了良久也没得到白采宣的搭理,她打起了退堂鼓,下意识的抬头朝着末席离盏的方向瞧了一眼。离盏也同时盯着她,浅笑森森。
看来不照她说得做,肯定是不成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将手里的酒盏举到胸前。
“有缘得见白小姐,晨儿荣幸万分,特来敬酒一杯,聊表敬意。”
白采宣平视前方,摸了摸手腕上的金玉锒铛。
“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离小姐,你和我不是头一回见了,上两次会面,离三小姐的态度可不像是对我有敬的意思。”
离晨嘴角一抽:“白小姐哪里的话,您是白府千金,德才兼备,又貌美如花,任谁见了,也是打心里敬着的。”
白采宣微微侧头,斜了她一眼:“可我不需要一个杀人犯的女儿敬着,我想想心里就怵得慌。你这杯酒,你自己端回去喝吧。”
离晨握着杯盏的指节狰狞得有些扭曲,她早就猜到白采宣会想尽办法羞辱自己,可等羞辱真的来临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忍受不来。
她平日里待谁都和颜悦色,从没遇到过这么屈辱的事情!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没有退路,人家朝她脸上吐口水,她也只能抬手把口水给擦了,再笑吟吟的迎上去。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该怎么敬她这杯酒?
“离三小姐?”小宫娥推了推她。“白小姐不肯受,你就快回去吧。”
离晨眼睛盯着脚尖,抿唇道:“白小姐,我来敬酒还有一个原因。”
“噢?”白采宣鼻息一哼。
“方才在席上,我家二姐姐言语欠妥,冲撞了白小姐,这杯酒除了敬意以外,还有……还有歉意。”
不提离盏还好,一提离盏,怒火蹭蹭就往天灵盖上窜。
“噢,原来你是来替你姐姐来认错的。既然是你姐姐有错,为何不是你姐姐亲自来?”
“盏姐姐她……盏姐姐她身体不适,不宜饮酒,只好我这个做妹妹的代劳了。”
跳舞的时候这么卖力,狗屁的身子不好。这贱人到底跟她妹妹施了什么巫术,竟能说动她妹妹来自取其辱。
白采宣拿余光朝末席上望去,离盏正兴致盎然的用膳赏曲,俨然一个局外人的模样。
“好,道歉可以。但一杯,不行。”
白采宣唤来宫娥另取了一杯猴儿酿来。
她拿玉白的指尖指着透青的壶臂,“你喝这一壶,我喝这一杯。喝了,我便相信你的诚意。”
十几个杯子一字型排开,整整一壶酒倒了进去,每个杯子都灌得盈盈若出。
稍微儒雅点的男人都不这样喝酒,更别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这要真喝下去,可不得又吐又疯?
她伸着脖子再看白采宣手里的那杯,上头还飘着浮沫,那哪是酒,明明就是一杯浓茶。
以茶代酒,还是代一整壶酒。这已经不是羞辱她这么简单了,而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离小姐?”白采宣催促:“罢了,明明是你自请来赔罪,搞得好像我逼着你似的。你若不愿,那就回去吧,免得旁人说我欺负你。”
白采宣装模作样的拂袖,离晨就急眼了。
“我喝…我喝…我全都喝!”
她捧起一杯,抬袖遮脸就要灌下,那酒味儿直窜进鼻子里,闻着就受不了,可没得办法,只好闭紧眼镜一口吞下去。
“咳咳咳……”
“好酒量!”旁边的人喝着道彩,离晨直觉屈辱更盛。
此席多待一刻都是折磨,早喝早完事!离盏闭着眼睛,一杯接着一杯的不停喝。
喝到一半的时候,酒气儿突然翻江倒海的从胃里窜上来了,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真真不是个会喝酒的人,真正喝酒的人哪能喝这么急?
离晨身子摇摇晃晃,端杯子都端不住,磕磕碰碰一番,就是丁零当啷。
小宫娥怕她动静闹得太大,连忙从旁扶住她。
离晨打了个酒嗝,一把把小宫娥挥开。“我没醉,我清醒得很,还……还有八杯,我得喝完了……”
离晨两眼发直,舌头都捋不直,显然已经喝大了。闹闹嚷嚷的异常大声,很快就引得周围人的目光。
远处赏曲儿的人,还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好好的良家子喝得又是撩裙又是撸袖的,忍不住纷纷窃笑。
那些个带着女儿来采选的官员,便以袖遮面,小声叱骂:这是离家的女儿,都是什么教养?!好好的东宫采选,搞成这样,这……这成何体统?
四周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白照芹觉得动静闹得忒大了些,虽然丧子之痛让对离家恨之入骨,可自己敬终慎始的形象,还是要小心维护着的。
他给白采宣做了个眼色,轻声嘱咐了几个字:“宣儿,此事适可而止。”
白采宣也是明白,当即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小宫娥道:“离小姐喝醉了,你送她下去吧,莫扰了其他宾用膳。”
“是。”
小宫娥连拉带抬,离晨就是不从:“白小姐不是硬要我喝么?怎么现在又不要我喝了,是怕别人瞧见你……觉得你仗势欺人吗?”
白采宣和白照芹“唰”的一下脸就红了。
离晨来敬白采宣的酒,这本是女儿家的事情,白照芹不好管,若是插手,反而拉低他的身价。
只是这酒疯子口无遮拦的,任她打骂也是脸面无光,白照芹嫌恶得瞪了离晨一眼,表情无奈得很。
白采宣也尴尬得紧,和一个酒疯子计较也不是,不计较也不是,索性不再看她,平视着前方:“都说酒后吐真言,合着离小姐根本就不是诚心来赔礼的。”
此话故意扬高了音调,明摆着不是为了说服酒疯子,而是解释给旁人听的,为的就是明哲保身。
离晨一听,哪里高兴,现在她是酒醉壮胆,说话完全不过脑子,什么痛快就说什么。
“赔礼?赔礼就意味我要低人一等吗?况且是离盏冲撞了白小姐,惹祸的是她不是我,我好心好意来做个和事佬,白小姐同我发什么脾气?您有能耐,您找离盏讨回来啊!”
此话一出,满堂大惊。
哪来的人敢如此大胆的冲白家的小姐大呼小叫?
回眸一望,嚯……这不就是口口声声求着离盏别让她别出风头的妹妹吗?
妹妹口口声声称是来帮姐姐说情的,可这话听着,怎么觉得她恨毒了离盏?
当然,后半句倒是十分有理。离盏舞姿确实比白采宣好,白采宣差点跌倒的时候,又是离盏拉了她一把,就算先前说话傲气了些,也算恩仇两清了。
她何苦拽着别人的一丁点错处不放,非要人家给她赔礼道歉呢?
可这也是众人心里所想,断不敢在席上轻易议论,只拿余光不断的往白家人身上瞥,看得他父女二人好不自在。
“太子驾到。”这一声朗喝,席上顿时就安静了下去。
小宫娥也不敢再拉扯离晨,怕反而激着她。
很快,正门光线一暗,随之那道明黄的身影踱了进来。一直安心用菜的离盏抬起头来,朝上席上看去。
那人依旧四平八稳的样子,只是动作有些迟缓,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旁人不知情的,自然不会多想。但离盏将他一举一动的尽收眼底,嘴角挽起多花来,只夹了几粒米喂进嘴里,嚼着也是香甜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