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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盏装作害怕的样子,直往老太太身后躲:“祖母,你看老堂主,我……我不去,我真的不敢去……”
“离尺!”老太太扯着嗓子大吼一声,“你还想不想要儿子了?你不想要儿子,我还想要孙子呢!”
“娘!”
“一边去!做父亲的没有做父亲的样子!”
离盏看着离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顿觉舒爽。
老太太把离尺撵开,温柔地把离盏拉到跟前来,拿手护着她:“盏儿莫怕,有祖母在,这离家谁也不敢动你。你爹就是来请你去给云姨娘接生的,只是嘴上不肯承认,莫怕哈,跟祖母走。”
说罢,拉着她就要往东院的方向去。
离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哪里不够痛快,扭扭身子摆开老太太的手道:“祖母恕罪,盏儿……盏儿真的不能去给姨娘接生。”
“为何?”老太太惊了,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为难她的。
只见离盏的目光环伺众人,从离筱筱到离晨,再从离晨到离尺,最后落回老太太身上。
她弱小的身子颤了颤,嗫嚅道:“十年前那道士说我是天生煞星,煞星是不会给人带来好运的。所以……所以云姨娘越是危急,盏儿越不能接近云姨娘,怕反而害了她。”
钱管家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怯弱的二小姐,跟刚才把他吼得一愣一愣的是同一个人?
众人哑然,老太太也哑然。
家里人确实嫌她是个丧门星,老太太也的确因此提防过她,让她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别给离家生事。
可没想到要用她的时候到了,反因此事占不住理。
“祖母也说了,让盏儿别给离家添乱。盏儿谨记着祖母的教训,还是不出这小兰院了吧。”
仿佛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在老太太脸上,老太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臊得慌,却半天言语不出一个字来。
唉……这孙女儿没什么心机,可越是天真的话语,为难起人来才越是厉害,老太太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真要他们一家都给她跪下不成?
离晨见老太太开不了口,连忙上前搅和道:“盏姐姐说得也不无道理,有些东西说不准的,就像属虎的人断不可看母猫下崽儿一样,晨儿觉着,盏姐姐避讳避讳也好!”
避讳?云姨娘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离尺急得大吼一声:“住嘴!”,离晨被吼得一哆嗦,再不敢插话。
离尺转头拿央求的眼神看着离盏,眼角的青筋不断的抖动着。
他深知离盏是冲着自己来的。白三公子的死,差点害去她的性命,方才在院子里,又对驳了她的面子,新仇旧恨加起来,离盏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如今不服个软,她根本不可能会帮自己!
他紧紧咬着牙,在满是坑洼的侧脸咬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盏儿,方才是爹爹说重了。你云姨娘不行了,你就去看她一眼成吗?”
哇,她终于听见离尺亲口服软了,就跟看见铁树开花似的,真真是不容易啊!离盏忍不住就要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来,再轻慢地对他道:求我。
可老太太在,她乖乖女的形象还不想这么快的败毁。于是,只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望着离尺,嘴巴张着,却迟迟不肯给个准话,分明是在故意折磨他。
老太太心里默着时间,云姨娘那边怕是再也等不得了,她也抛下老脸,对离盏求道:“盏儿,祖母也不好,是祖母亲信了那道士谗言。”
说罢,回头盯了几人一眼:“咱们离家世代从医,不信那些邪门歪道。以后,谁要是再提‘煞星’二字,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离晨满腹委屈的闭了嘴。她一向最会讨好卖乖,从未惹过老太太不开心。现下,老太太竟因离盏对她说了那样的重话。心里愤恨到了极点,可到底她比离筱筱稳重多了,只自觉退到一旁,不吵不闹的。
离盏自知要看离晨崩溃大哭的样子是不可能了,这女子,心机深沉,非一朝一夕能撼得动。
既然老太太也表过态了,离尺的面子也被扫得差不多了,今日的教训就暂且给到这里,云姨娘等久了始终危险。
由是,离盏乖巧的点了点头:“那盏儿听祖母的话,这就去东院看看姨娘。”
老太太欢喜的点头,哪顾得上另外两个孙女,忙不迭由离盏扶着往东院去了。
离盏去到东院的时候,云姨娘已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死人。
床上,褥子上,到处都是血,浓重而刺鼻的血腥味漫天卷地的扑来。稳婆看了离盏一眼,摇了摇头走出了门外,紧接着就听见外头老太太在哭,一边哭一边喊:“阿云,你争争气,一定要撑住啊!”
离盏回身走到门前,见离尺一屁股坐在石梯上,拿手抱着头,用力的揉搓着。
只得离晨和离筱筱在一旁,装模作样的抽泣了两声,却连泪花子都不带落的。
她心中冷笑一声,随即把门一关,朝外头朗道:“我有法子可以试一试,但这法子不能入风,你们若想要云姨娘平安,事成之前就都别进来打扰。”
外面的人一听她果然有法子,脸上又燃起一丝希望:“不打扰,不打扰,好盏儿,离家的香火就靠你了!”
靠个屁!你离家就是断子绝孙的命!
离盏猛的将们合上,门销锁上。
她回头走到床前,气若游丝的云姨娘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微微颤颤的伸手抓住她半截衣袖:“盏儿,是姨娘没信你的话,姨娘错了,求你……你救救我的孩子……”
离盏想抽出那衣袖,云姨娘却抓得很紧,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最好的计划,是保大人,不保孩子。
倘若孩子活着,母凭子贵,往后离家的秤杆必会像云姨娘这边倾斜。单方面势力太大,她搅合起来也费力些。
倘若孩子死了,云姨娘活下来,必又会回到从前五五开的局面。
云姨娘因孩子惨死,定会跟离筱筱斗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她只需翘着二郎腿,悠闲嗑嗑瓜子,就能白看一场家破人散的好戏。
离盏聪明,她早就算好了这一步。可每每临头的时候,她总是下不了手。
云姨娘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离盏看着云姨娘乞求的眼神,就总会想起自己难产过后,顾越泽高高将她女儿举起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觉得子宫被拉出来不要紧,自己活不了多久不要紧,可她的女儿一定要活着。出于母亲的本能,她卑微的像是巨人脚下的一只蝼蚁,无声的哀求着他千万别踩碎她最后的一点希望。
可惜啊……他还是当着她的面,把孩子给活活摔死了。
这成了她心头最恨!
没有人在那个时候同情过她,所以?她为什么又要同情云姨娘?
自己不争气,终归要遭人践踏。
“孩子……盏儿求你了,一定……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云姨娘断断续续的央求着,说完这话,手一垂,眼皮一松,彻底没了生气。
离盏呆呆坐在床上,看着眼前血淋淋的妇人,想了很多,犹豫了很久。
她重生回来是干什么的?到底要活成怎样的一个人?
她五指在被血濡湿的幔帐上反复迂回。眼前,从模糊到清晰,从清晰又到模糊,依稀中忽然浮现出爹爹的身影。
“盏儿,爹爹一生沙场,刀下亡魂无数,但夜夜可得安枕,你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爹爹的刀下从无冤魂。”
嗯……从无冤魂。
离盏似乎突然有了答案,当即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红手镯。
“滴滴滴,主人有什么吩咐?”
“开启手术空间。”
“滴滴滴,检测到需要手术的病人,请点击选取进入空间。”
离盏凭空抓取,嗖嗖嗖,房间内烛火晃动,光影抽离,摇身一变已在手术室中。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孩子就被剖了出来,拍通孩子的呼吸道后又迅速缝合了云姨娘的伤口。
血流终于止住,可手术室里没有现成的血液给输送给云姨娘,以后也只能好好调养。
离盏脱下手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退出了空间。
继而把门销一撤,抱着孩子轻轻推开了门。
“生了,孩子平安,云姨娘也平安。”
离尺和老太太立马围了上来,盯着襁褓里的小家伙激动得张大了嘴,看也不看她这个救命恩人一眼,直接把孩子夺了过去。
离尺小心的用手托住孩子脑袋,颠着步子轻轻的摇晃,眼底里满是老来得子的宠溺,哪里有分得出心去挂念差点难产而死的云姨娘。
至于钱氏带给他的焦头烂额,似乎也在这一瞬烟消云散。
老太太逗弄着婴儿不停嗫嚅的小嘴:“你看这个小家伙俊的,祖母把名儿都给你想好了,乖孙儿,以后你就叫离俊生。”
离俊生,男孩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