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床底下的竹篓被狗子挤得碰来撞去,发出窸窸窣窣属于竹篾条相摩擦、碰撞所独有的声响。
林苏青将那昏迷不醒的小少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少年罢了,只不过这个“普通”并不是当他真的普通,因为这个小少年的出生对应一个阵法的阵眼,这就意味着他本身的不普通。
适才大婶哭诉,她的大儿子是因为树倒了砸断了脖子而亡,树即木,因木而死,大儿子的死因亦可归为木;而二儿子是帮人盖房子时失足摔死的,经过方才的观察,小竹村的房子都是竹楼,但地基依然是土,她的二儿子是跌落下去摔死,死因便正好应了他的命,归结于土;依次回想去,她的三儿子下河溺水而亡,死因是水;四儿子是被蛇咬了,毒发身亡,毒物属于金,也恰恰是应着四儿子的金命。那么……
“大婶,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找不到事发的根源,无法从根源上去解决,您的小儿子……恐怕会因为心火高盛,三阳热极,而阴液枯竭而亡……”
“什么?!”正冥思苦想的大婶浑身一颤,一把抓住林苏青的袖子忙问道:“什、什么而亡?我儿……”
“您的小儿子是火命,火本为阳,可您的小儿子偏偏是阴火之命。他并不是因为生病,他其实是与您的前四个儿子一样,还没有出生时寿命就已经注定了限制,您的小儿子亦同前四个一样,到了该应命的时候了。”
“什、什么……”大婶不敢置信,简直不可思议,“什么应命?”
“意思就是,您的小儿子会应着阴火之命而死。”林苏青轻轻拉住大婶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到小少年的额头,“你探一探他的体温,比井水还要凉上许多。可是你再探一探他的脉搏。”为了使不懂医术的大婶能够更清晰的感觉到差别,他握住她的手,使她整个手横放在小少年的脖子上,接着用力按压她的手,使她的手指指腹按压在小少年脖上的动脉处。
他松开手道:“您细心感受您小儿子的脉搏,然后再探一探您自己的脉搏。”大婶连忙照做,她这一对比立刻就发现了不同,旋即复位再去探自己儿子的颈部动脉。
“感受出差别了?太难的话秦某不赘述,只说最简单的一句,您身体健康,即使上了年纪可是颈部的脉搏跳动依然铿锵有力,而您的小儿子脉搏,却是如汤涌沸,有出无入。您再多使一些劲感受。”
大婶随即照做,登时脸色一怔。
“是不是发现,一按深了脉搏就仿佛没有了?”林苏青叹道,“令郎脏腑之气已然衰竭,脉搏全然浮在皮肤上,乃真脏之脉,即是绝脉。”
在大婶的绝望注视之中,他摇了摇头惋惜道:“命不久矣。”
“秦、秦老板……”
“大婶。”林苏青取下随身的香囊双手奉送给大婶道,“这里有一些碎银两,您留着用吧。”
“不不不不——”大婶忙不迭推开林苏青的手,她匆匆忙忙的从身上摸出一枚铜板来,慌忙跪下,哀求道:“秦老板,一分钱给您,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秦老板……”
大婶肝肠寸断,泣如雨下:“秦老板,求求您救救我儿吧!救救他吧……您用我的命去换!用我的命去换可好?!秦老板,就用我的命去换吧!求求您了秦老板,求求您了!帮帮我们吧!我儿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也不活了!我死了算了,死还用遭这份罪啊,这份罪啊!!!”大婶哀痛欲绝,捶打着自己的心口,透心酸骨。
这时狗子圆滚滚的的大屁股突然从床单底下拱出来,撅着大肥屁股东扭西扭的要从床底下倒退出来,它扭了好半天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乱甩了甩脑袋上的灰尘,那些灰都打成团了挂得它满身都是,它一边抬着后腿儿逗弄身上的小虫子,一边扭过脑袋冲林苏青使眼色,林苏青刚一着眼,那大婶乍然惊呼——
“死!对死!”她蹭地站起来忙抓住林苏青的胳膊,目光瞪得极其怪异,“秦老板,不常见的事,别人没有发生的事,我想起来了。”
生怕她一激动转念就望了,不停安抚她:“不急不急,急事慢慢讲。”
“死……死……秦老板,这里其实死过人的。”
“死过人?”
“不、不是我儿子,是别人。”
“何人?”
大婶满眼焦灼满面哀愁,刚止住的悲痛几乎又袭上心头:“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啊。”
“大婶,具体怎么回事?您先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诶。”大婶应下,布满皱纹与死茧的手牢牢的扣在一起,粗短的指甲将手指掐得发白,“是不认识的,是当初孩子他爹盖房子挖地的时候挖到的。”
“您的意思是——您的丈夫在搭建这套竹屋前,在动土的时候挖出了别人的尸骨?”
“是。没有坟冢连棺材都没有,就一堆残破的枯骨,也不知是谁家的,到处问了也没人来认。就……孩他爹就另找了处偏僻的小竹林马虎埋了。”
残破的枯骨,应该是死了不少年头了,没有坟冢、没有棺椁、没人附近人认领,或许是孤魂野鬼。
“能带我去埋葬那具无主枯骨的地点吗?我想去看一看究竟。”
“可以可以。”大婶连连点头说着抬脚就领路,俄然反应过来又问道:“与我儿有关吗?我儿是不是有救了?”
“具体还是要先看看那具枯骨是否就是问题的根源。”
大婶一听这话浑身一抖,霎时心脏都要飞出嗓子眼了:“诶!这就带您去!”她走出两步又一回头,见狗子赖赖唧唧的懒坐在床前,心有担忧却将林苏青看了又看不好言说。
“大婶,它是我一分堂的得力助手,平日里训练有素,您只管带我去寻找那具枯骨,有它在这里守护着令郎,正好可以防止有邪风趁机而入,先放下心。”
“既然秦老板说放心,那我肯定、肯定放心。”话虽如此,可她依然是一步三回头。
“大婶,当务之急先去看一看那具枯骨,我们快去快回。”
她末了终是逼自己狠下心,腿脚更是比回村时麻利,一把年纪了走路带风,还忙不迭催促林苏青行快路。
“秦老板,就在那边!您赶忙,就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