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穴山的晚霞似赤炎薄纱,掩着天际,缓缓铺开,橙红一片,仍也透着微白的天色。俄尔又似一滴鲜血,滴在似白雾又似素宣的天上,渐渐浸透,悄悄晕染……
红霞映在灵太子霜色的薄衫上,本该令她增添生气,却是衬得更为寂寥且萧索……
“子隐吗?如果连他都不肯帮我了,我又能逃到何处去呢。”她负在身后的手收回到前方,似端在腰前。
林苏青忽然乱了头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他串联着来龙去脉从头梳理——狗子之所以催促灵太子走,是因为时间不够了,会有谁来,而他知道,灵太子也就是子夜元君,早已经故去了……狗子回来这段记忆,慌忙提醒那位即将来的……极有可能对灵太子有危险,而那来者……居然是二太子……
二太子为何会是危险?如果是二太子杀了灵太子,那么,作为被灵太子抚养大的狗子,又为何会在之后臣服效忠于二太子呢?
于情于理,都无法解释。
林苏青遂又起了一个手势,欲再次干涉狗子的记忆,以便在狗子清醒前从它这段记忆之中获知什么。
可是他的手势刚起,便见狗子突然松口,屁股落地坐下,杵在那里疑惑:“不对……”
它感觉自己的脑子云里雾里的……
“我记得是在回忆,可是为何我会在记忆之中……”狗子抬起两只前爪爪,左右看着,“为何是我在与主上说话……”
一切都透着古怪。这一幕似曾相识,而且,它记得它原本是立在灵太子的身后,听她讲述她的心事的……
怎的现在变成是它在劝说?劝她走?如果是回忆,回忆里的它怎能知道二太子即将赶来……
而且即使是它的记忆除了出错,那也该是以它的本来面目才对,怎的会以这副模样?它低头看着自己的狗爪,看着自己的一身赤色的毛发……不,不该是这样,那时候它还没有铸成大错。这不是回忆。
可不是回忆的话,是什么?是梦境?对,只可能是梦境,它想提醒灵太子离开,可是……可是这梦境也太过真实、
真实得不像是在做梦,倒像是亲身经历似的……
“不好!”狗子惊震大呼。林苏青随时一惊,亦是直觉不妙。
……
此时,坐在紫霄阁第二层的案桌前的木榻上的狗子猛地洞开双眼,瞪着面前的林苏青,它不发一语,满面尽是愤怒。
已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林苏青只好赔笑道:“追风神君果然是追风神君,一当意识到是幻境,竟是即刻就能清醒,我辈自愧弗如啊。”
“你现在拍我的马屁是不是有点太晚了。”狗子目光如炬,“我如此信任于你,你却对我耍起了手段。”
“我也是必不得已。”林苏青如实相告道,“你也知道,你是最近的突破口,我能从你这里知道一切我想知道的事情。”
狗子之所以能够如此之快的清醒,其实也因为他并没有下给它太多的药剂,否则,纵然狗子的意志力再强,也不至于想清醒即刻便清醒。
接着他继续道:“起初倒也没什么,可是随着我了解到的越来越多,你这个突破口对我的诱|惑夜随之越来越大,叫我如何能抗拒。”
“你不是想通了吗?”狗子怒目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放下了过去,不再执著了吗?”
林苏青做好了狗子清醒过来后的准备,面对它质问,为了安抚,他必须如实相告,决不可在对它使了手段之后又对它编造谎言,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缓解下它的愤怒。
“我的确是想通了,但也还是想知道。不知该怎样与你作解释。”林苏青认真而坦诚,尽力地解释自己的想法,“我的确不再对过去的身份持有执念,我现在是谁,我想成为谁,都与过去的我无关。可是,同时也想知道过去的我是谁,只是想知道,想了解,并非执著于过去不放,不知道我这样说可有说明白吗?就类似于……类似于好奇心……是一种好奇而已。”
“林苏青,我现在压根不想去在意你是好奇还是执念。”狗子站起来,作势欲走,“你对自己亲近的朋友都能使出卑鄙手段,你不觉得你很卑劣吗?”
“是,我也觉得我很卑劣。”林苏青好不否认,更是一口认下,“可是,你也是知道的,天界想杀我,甚至要借三清墟的手杀我。那么,一无所知的我是否能幸免于难?而如果我有所了解,预先知道自己的情况,那么,是否就能换得一星半点的机会去避过凶险?”
林苏青侃然正色,岿然稳坐,饶是狗子已经起脚下了木榻,已经绕过了案桌,走到了他的身后,正朝楼梯而去,他看起来也依然镇定,不慌不忙,头也不回的问狗子。
“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这个祸患当除,所以你明明可以提醒我一些事情,以助我安身保命,但却不愿意提醒我。因为提醒就是帮我,帮了我,很有可能就没有那么容易能够除掉我了。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是这样想的吗?”狗子停住脚步,回身看向林苏青,看着他端坐的后背,冷言道,“既然你这么擅长计算,那我问你,我拥有多少次可以直接杀死你的机会,你可能算得清楚?如果我有心杀你,便直接杀了你,试问我追风若是要杀谁,何须借助旁人之手?”
林苏青依然正襟危坐,以背影回应狗子道:“容我一步一步自己去发现,与直接告诉我,又有何区别?我总之是会知道的,何故凭我自己去发现去绕无数的弯路?”
“要不说你心急呢。你越是这样急切地想知道,就越不能直接告诉你。”狗子气得说这话时又踱了回去,“有许多事情,由你自己去一点一滴地发现,远远比一口气全部听来要容易接受。”
“接受?”林苏青联想到自己,联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所经历的种种离奇,“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呵,那可海了去了。”狗子不屑地冷哼,粗叹一口无奈的郁结之气,而后道,“也偏就我能如是容忍你,但凡换个谁,你尽管如此去对待好了,你看谁还会再搭理你!”
林苏青听罢,撑着桌面转过身去,微微笑道:“我方才所承认的卑鄙,也并不是认为我的手段卑鄙。我所承认的——正是卑鄙在我知道你不会如何,很快就能和好如初。”
“谁要与你和好如初!”狗子龇牙驳斥,“我不过是看在主上的面子上!”
“主上的面子?”不是说“命令”,而是说“面子”,那么就不是领的吩咐行事,林苏青假作疑惑貌,“看的是哪个主上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