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总是能在不知不觉中抽离人的神志,特别是全神贯注地去投入、去思考、去记忆,就会无意识地屏蔽掉了身外的一切,如时间、如听觉、如感知……
林苏青闭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完全记不清是第几次伸展双臂,拉伸脊背的筋骨和肌肉了。而后,他掐揉着眉心等待着下一堆应当阅读的典籍,等了又等,面前始终空空如也,他见没有动静,这才松开眉心抬起头朝桌面两边看来看去。
登时怔住,桌子的两边原本堆如小山的那些典籍一样也无!
难道是……看完了?他连忙转过身看向背后的落地窗……依旧是白晃晃一片,要么仍然时间或许没有过去多久,要么可能是于无意识之中过去了许多日夜。
竟然是一丁点都未曾察觉,居然一晃眼就看遍了成千上百部典藏?林苏青难以置信,连忙在心中仔细的回想,赫然觉察!果然,果然是看完了全部!
因为清晰地记得自己之前都看过些什么内容,连指尖都还清晰地记得触摸缯书时那绢布的丝滑,触摸龟甲时所刻的字符的浅浅的凹槽,触摸竹简时那已经被摩挲得圆滑的边角……
历历在目,历历清楚地存在于脑子内、心内、意识内……
白泽神尊没有说假,这昆仑山的典藏楼确有神效。不止是头脑陡然聪颖了,他原本自视甚高的记忆力,在这里亦是陡增,一目十行也能够过目不忘。
除此之外,他惊觉身体也有所变化。
起身来回走走,脚步感到前有未有的轻盈,身体内更是感到十足的充盈。仿佛于经脉之中蕴含着饱满的力量。他搓了搓脸,将困倦全然抛却,重新抖擞起精神来。霎时便有里惊人的发现——就连精气神也较曾经有着天壤之别。
他忽然想起狗子曾经说过,外在肌骨所产生的力量,再大始终有限,而真正强大的力量是由内而外,是可以无限增强的。
林苏青现在觉得自己的内在很强大很饱满,于是他摊开掌心试图学那些神仙们那样,于手中凝聚出一些力量来。然而事与愿违,他久久地紧紧地恨不得将掌心盯穿去,却只是觉得手中发热,并没有凝聚出任何来,一缕烟也没有。
所以,该练的外在或多或少也还是要练吗?他如是猜想,随即便是无限感慨——竟是这般轻易地就掌握了考上三清墟的知识?这……简直比作弊还……爽。
听闻三清墟之难考,远远比登天还要难上加难。先不论考上三清墟的弟子们皆是强中之强者,单是备考,也无一不是自幼起修炼,并且无不是修炼之中的出类拔萃者吧?
如是想想,林苏青顿时心虚地摸了摸后脖颈子,自觉有一种名不符实、愧不敢当之感,大约他就是“鱼目混珠”里的那只鱼眼珠子,“滥竽充数”里就他在吹假竽,抑或是……
越想越消极,越想越不堪,他连忙为自己辩解——也不定是假的,好歹是真才实学在腹中。
那算是高考前找对了辅导员,刷了几套真题?似乎也不大准确。
简单说,单是那成千上百的典籍,也并非一朝一夕便能看完的吧?
不论怎样为自己开脱,其实对比其他,仍然是不公平。不过这并不需要过多在意,因为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思绪打通之后,林苏青正打算回去椅子上坐下,刚一转身还未迈出,便是脚下一顿,他看见桌面上不知何时又凝聚出里那两枚隶书金字——“求得”。
二字之间依然存有大于一个字的间隔。
求得求得,求,得。他想学习如何考三清墟,如何走那一条特例之路,便得到了方法。求得求得,求而有得。
蓦然,他的脑子里猛地冲出了一个想法……他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为何他身具奇异巨大的力量,为何白泽神尊暗示他是神仙,既然他是什么神仙,又为何先前不在这边世界。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想知道自己的未来。
这些想法如汹涌的狂潮,在脑海里翻起了雄涛骇浪。
既然有求便有所得,那么如果求这些,也定然会有所吧?!
林苏青的心虚顿时纷乱如麻,坐立不安。他的理智令他看着地上的“知足”二字,控制着自己不要去问,不要去求,可是……可是……
“我已经学完了,我现在想回去。”
他冲空荡的一片雪白说道。但没有任何回答,空旷的屋子,空旷的典藏楼,连回音也没有,只有桌面上凌空浮现的“求得”二枚大字熠熠闪耀着金辉。
林苏青等了等,以为会有什么指示,却是没有。于是他自行往外走去,除了门洞右转往来时的方向去,以为能这样出去,确实兜兜转转又绕回里门洞前。不是因为布局迷乱,而是根本就没有出入口。
想不明白如何才能让意识从这里“出去”,回到身体内。他又返回了那间内室,杵在门前正对着那张横长的桌子与那把盘根错绕的椅子。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几个疑问,而目光却忽然转向里那一地白骨。
他提醒着自己不能去想那些多的,可明知不能想却忍不住总是去想。
找点事做!他急中生智,唯有忙碌能转移注意力。可是做些什么呢?那些书架用不着他打理。思来想去,他撸起袖子,决定去将桌子底下的那些白骨搬去与角落那些一起。
以便让那“知足”二字完整的显露出来,为后来者做警示。
说来也怪,初来时乍一眼瞧那些白骨,他心中很是发憷,然而现在却一点也不怕。即使今下是亲手去搬起“他们”,也仅仅是第一次伸手去触碰时,有一丁点犹豫,但伸手碰到后、拾起一块后,便同搬一把椅子、一张凳子几无分别。
那些白骨看似成型,但一动即散,他挪开地方后,又在另一边将各自重新拼整,不使身首异处,或留有残缺。
就在他再去搬起一块类似于牛头的头骨时,赫然发现,在那头骨之下,掩盖着两枚字!
是与“知足”二字同样的笔法,同样的字体。原来还有两枚字,他一直少看了。
“知足,俭欲。”林苏青不禁喃喃地低语着,揣测着留字的用意,“知足……俭欲……求得……求得,知足,俭欲……俭欲,知足……”
一瞬间豁然开朗。
“求得”并非全指求而有得,他来时的目的是备考三清墟,如今已然得到,后来的求得,是指结果。
先前心里一直念着有求有得,所以一直记挂着想问出答案,现在理解出它是指结果,不知怎的,就有了一种心甘情愿的放下之感。
初衷达成,便不多求。如此浅显的道理,居然现在才明白,他黯然失笑,是欲望迷昏了头脑。
忽然,一道白茫茫的光自门洞外照进来,如来时那样,光内飘散着金屑,他知道,是这楼愿意“放”他离开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字,唇角微微牵动是下定了决心,断然离去。
当一穿过流光溢彩的大门,小木屋中的他倏然睁开了双眼。
“呀!回来了!”狗子乍然抬起脑袋张大圆溜溜的眸子歪来歪去地瞧他。
林苏青也瞧着狗子,没顾上惊喜,而是一眼被狗子的面孔吸引了注意。狗子的模样有些变化。
不大似以前那样全然一副虎头虎脑的狗子模样,这一见,它的面孔竟然有些像人,不再是感觉,是真的像人,若是脱去脸上的毛发,大约三岁孩童那般。
“狗子你……”
不知是否是他怪异的神情惹到里狗子的脾气,它一扭头踱步到边上去,蹦到长条板凳上坐着,离他远远的。
想来可能还在为他先前的刻薄的言语而愤懑,于是他看了一眼从小木屋外面穿过木材与木材之间的缝隙透进来的光,知道外面也是大白天,连忙道:“不要生气了。咱们去林子里寻些材料,我烤鱼给你。之前答应过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算从地上起来。
“烤个粑粑,亏你还记得。”狗子斜着眼睛看他,瘪着嘴嫌弃道,“一等就是五年,本大人已经不想吃了。”它侧扬着下巴扭过脸去。
“五年?”林苏青登时愣住,站起来时腿脚发酸,一个不稳正欲往边上去几步扶住桌子,猛地发现,自己的头发与胡须竟然长至曳地!
这……
“啊呀,看来本君来得正是时候~”门外乍然响起一道幽亮之中透着阴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