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姚露薇的故事之後,亚克恩沉默了许久。
「我一直都为这件事情感到自责。」李梓秧注视着客厅一隅,彷佛看见了当年开开心心地宣布想要去幼稚园的姚露薇,心底是一阵抽痛,「如果当时我可以阻止她,也许她就不会有阴影了吧。」
「不,我觉得您的做法是正确的。」
李梓秧望向亚克恩,眼神有点不安。
「这是她的选择,您只是顺着她的意思而已。如果当时您没有让她去尝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能会是另外一种灾难,缺陷总是要面对才会成长,您不需要自责。」
但这样的回答,李梓秧却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我曾经为了这孩子的未来感到担忧,她的力气就算是收敛了,看起来能像一般孩子那样生活,但是……我好怕没有人能接受她这个力量,如果她因此被厌恶,没有朋友或伴侣而终身孤独的话──」
咚。
楼梯那边传来东西掉落的声响。
两人愣地回头望,却发现姚露薇不知何时已下楼梯,而手中原本还剩下半杯的马克杯掉落在地上,杯水湿了一地。
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她背对着两人,身体微微发颤。
「小……小薇?」李梓秧的声音有点颤抖。
「妈……你为什麽要把那件事情说给别人听呢?」姚露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压抑着什麽,哽咽着,「原来在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呢。」
「小薇──」
不理会李梓秧的呼唤,姚露薇冲出家门。
「小薇!」
亚克恩稍微安抚李梓秧的情绪後,赶紧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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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露薇像是要将激动的情绪给一口气宣泄出来那样,只能拔腿狂奔,不晓得穿越了多少巷弄,最後是终於累到跑不动了,才缓下脚步。
她抬头,目前自己目前所在地是座小公园。
这附近她不太熟悉,平常也很少会路过这里,她都还没踏进公园就已经可以看见全貌了──范围真的很小。
小公园里除了基本的几棵树以及休息的长椅之外,仅有一座荡秋千,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小孩子嬉戏的身影,而且这里其实比较偏僻,目前没有人在附近散步。
她稍微冷静下来之後,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连内衣都没穿……怪别扭的,但既然这个时间点没几只猫,应该也不用担心被谁看到,只希望不要遇到变态就是了。
不过,前提是那个变态挨得过她愤怒一拳的话才需要担心啦。
以这种尴尬的情况下跑出来,她也不想回家面对家人。
她坐上荡秋千,踮着脚尖,随着秋千轻微摆晃。
其实李梓秧担心的并没有错,姚露薇确实还记得那麽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更正确来讲,应该是伤痕造成的阴影到现在还垄罩着她,她就算是想要忘怀也无法。
发生那件事情之後,姚家不约而同地粉饰太平,不再过问之前的事情,姚露薇也从来没想过,有天这件事情突然又被提起,还未痊癒的伤口一口气被挖开,带来的冲击力道还真不小。
毕竟对姚露薇来说,这伤痕至始至终都未被治癒,只是暂时被冻结在心底的某一隅罢了。
四周静悄悄的,也许是静谧与思绪沉淀的关系,姚露薇脑海里浮现了模糊的记忆片段。
果然就算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难受。
姚露薇垂下眼帘,心底隐隐抽痛。
自从发生那件事情之後,姚露薇心中有个芥蒂,不仅只是害怕真实的自己被别人发现,更是害怕在被发现之後,原本对自己善意的眼光会瞬间变成惶恐与指责,特别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这样讨厌──
那真的太令人受伤了啊。
那件事情,就算他人不知道全貌,母亲也不该对外人说的啊……她明明知道姚露薇到底为此而多受伤,为什麽还要说出来?简直就像是被信任的人给背叛了一样,感觉糟糕到不行。
更何况,她一点都不希望亚克恩知道那段往事。
因为她好害怕,就连知道自己真实样貌却还是留在身边的亚克恩,未来有天会不会也像之前那些人一样,翻脸不认人,造成让她至今都难以忘怀的伤痛,如果是亚克恩的话,她觉得承受不住。
还有,原来母亲是这样担心自己,太丢脸了……
姚露薇还以为,她是靠自己走出来的,但事实却似乎不是如此啊。
「小薇!」
亚克恩的声音划破宁静,姚露薇抬头,看见他不知何时走进公园。
因为公园很小,亚克恩马上就看出了她的位置,并大步走来。
姚露薇虽然没有避开,但稳下脚步不让秋千摆晃,下意识握紧铁链。
「小薇,回去吧。」
听见他的声音,姚露薇的内心有些许的期盼。
也许这样会被说很任性之类的,但她这时候真的很想确认亚克恩并不会把自己当成麻烦,而是「打从心底希望她回去」。
「我觉得,你不该这样对你母亲。」
姚露薇心底一阵落空,原来他只是来说教的啊。
姚露薇感到空口阵阵抽痛,抿嘴,虽然天黑而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声音判断似乎心情挺平静的,「不要管我,我等等就回去了。」
「都这麽晚了,你的母亲会担心的。」
──那为什麽不是你担心呢?
「她如果真的担心我、在意我的想法的话,就不会把那些事情说出口!」姚露薇的怒气混杂着强烈的委屈,一口气爆发出来,「她明明知道我很在意,为什麽又要和别人说?她是不是到处和别人说这件事情,在背後谈论我!」
「不,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能这麽肯定?受伤的人是我啊,跟你无关嘛!」
姚露薇丢下这句话就想跑开,但亚克恩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被放开的秋千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姚露薇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但亚克恩却以他那一双明亮而沉着的双眼注视着姚露薇。
那澄澈的眼神,没有一丝犹豫。
「听我说,你的母亲非常担心你,她绝对没有恶意,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亚克恩握着姚露薇手腕的手,力道稍微加重了些,「她就是因为深爱你,所以才会不知所措,况且,她也为了那件事情而自责不已,你知道吗?」
姚露薇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件事情也许造成你内心阴影,我很抱歉,但你不该责怪你的母亲。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家人,我反而还很羡慕你们……有人挂心着自己。」他说着,轻轻地松开了握着姚露薇的手。
而姚露薇垂下眼帘,眼眶红通通的,低头不语。
其实她也知道的,母亲在那件事情之後,也在努力地调适心情,对待她更是小心翼翼。虽然她不知道家里的其他人是否知道这件事情,但姚家父子绝对有感觉到异样。
不过问,是他们的温柔。
也许真的是姚露薇自己过不去吧……自卑感让她抬不起头,还把事情怪罪在别人身上,真是太丢人了。
姚露薇心底微微抽痛,哽咽地说:「所以……你讨厌我了吗?」
「为何这麽问?」亚克恩似乎不明白,「是因为你对母亲的态度?还是因为你离家出走?」
「──知道那件事情之後!」姚露薇打断他的猜测,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因为,她害怕会在他澄澈的眼中,找到一丝丝的犹豫。
「为什麽?」
「咦?」
姚露薇愣愣地望着他,但亚克恩也满头问号地回望她。
「首先,在下并不认为你会无故攻击他人,更何况是知道自己力量的前提之下,在下认为这其中有什麽误会。」亚克恩顿了顿,赞许似地拍拍姚露薇的肩膀,「这个力量是神赐给你的宝物,你应该要感到光荣。」
自从那件事情之後,姚露薇只把那股异于常人的力量视为是诅咒,也因此惹了不少麻烦,让她变得善於隐藏真正的自我,反而得不到真正认识自己的朋友。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另外一个意义的极端版本。
而且,还是从「稍微」在意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真的很不可思议,就仅仅是他的一番话,让她曾经因为这个力量而毁灭的世界,现在却又以新的姿态重生了。
原来,除了家人之外,还是有人能接纳真实的自己,这是多麽值得雀跃的事情啊!
亚克恩见姚露薇眉头舒展开了,嘴角甚至带了些许笑意,也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但在他转身之时,姚露薇却拉住他的衣角。
她下定决心了,要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亚克恩。
「当时,我还为我的能力自豪,其实是我主动告诉他们我有这个能力的,因为我很喜欢其中一个男生,想得到他的注意力。」姚露薇要亚克恩保持着背对自己的状态,继续诉说:「只是没想到,为了证明而使出力量的时候,却吓坏了他们,那男生看我的眼神我记忆犹新……大家都认为我是怪物,眼神充满恐惧……」
这麽小发生的事情,也就这一件她记得最清楚,也许是阴影的缘故吧?
她第一次和别人说起了这件事情,到现在提起,还是很令她难受。
「其实就连家人,也曾经为我的能力感到困扰……像这样打从心底接受我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吧?谢谢你……」
说着说着,她眼角泛起泪光,声音虽然压抑住哽咽,但还是透露出了些许的激动情绪。
下一秒,亚克恩却转身并且将她拥入怀里。
姚露薇愣了一下,微微张大双眼。
那温柔的双臂以及肢t接触传来的温暖,让她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悸动,心脏跳得快到不像话──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这个超级大木头了。
亚克恩松开双臂,双手搭在姚露薇的肩上,诚恳的双眼凝视着她。
姚露薇红着脸蛋,双手得压抑着穴口,努力不让心动泄漏秘密。
两人相视,时间的脚步彷佛慢了下来。
「跟我来到我的世界吧。」
亚克恩突来的邀请,让姚露薇心一揪。
这、这难道是求婚吗?!
「我们的世界以力量为尊,只要藉由你的力量打败魔王,从此以後,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看不起你,我们讨伐魔王的队伍将声名远播,永垂不朽──噢!」
亚克恩慷慨激昂地说着,但却被姚露薇的怒拳给打断了。
还好姚露薇有收力,不然亚克恩的鼻子铁定歪了。
跌坐在地上的亚克恩望着姚露薇气呼呼地往家的方向走。
「难道……她比较倾向於自己组队吗?」亚克恩自以为终於明白了,连忙追了上去,「不然你想要组队伍也行,毕竟我们的重责大任就是要让异世界恢复和平──为什麽又打我?!」
巷口的街灯映照下,只看见一个人影华丽地被动後空翻,跌趴在地上。
姚露薇头也不回地走了,还不忘记暗骂一句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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