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幼年记事起,安德烈一直遵循着“人定胜天”的唯我信念,打心底里就瞧不起肖恩这种家境良好、却懦弱胆小的废物子弟,更不可能依言兑现自己先前的便宜许诺,将露易丝拱手送给无能之辈——在安德烈眼中,美丽的雌性生物永远只能是花瓶摆设,是雄性展示至高力量的附属象征,是肉体慰藉和交易的工具。
于是安德烈守在门口,等肖恩回来之后,威言恫吓了一番。过程中,他见对方不敢反抗,便哂笑数声,放心回屋休息。
肖恩则独自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营房门口值岗,没人轮替,也没法睡觉。
听着宿舍内新兵们此起彼伏的打鼾声,接连遭受变故惊吓的小胖墩既感羡慕,又觉委屈,抹着眼角偷偷抽泣。
肖恩想不明白,事情是安德烈那个坏家伙搞出来的,虽然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也绝对够得上严重违反军纪的程序了。可那个坏蛋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还能心安理得的回去呼呼大睡?而他自己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却为什么偏要受这么多的折磨?!
还有那个玄野,他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不肯出手相救,如果他再早一点出现的话,自己就不会受安德烈胁迫,而犯下错误了……如果后面那件事没有发生,那么置身事外的自己,现在就已经将安德烈所犯下的罪行,一五一十地向教官报告了,哪里还需要受这样的苦,受这样的气……
最重要的是,她就不会误解我了!
肖恩痛恨安德烈的谎言欺骗,使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强迫女性意志的共犯。又埋怨那个训练成绩比自己还差劲的玄野,不肯挺身而出。
这一晚上,他过得战战兢兢,始终留意着教官办公室里的动静,担心武黑脸会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四点半左右,肖恩实在困得不行,又不敢找别人替岗,便蹲缩在墙角边,歪着脖子打起盹来。
黎明前的黑暗分外漫长,乌云遮住月华,光线晦涩,四周静寂得可怕。
忽然,头顶正上方的漆黑天幕中,一股沛然气势冲越而起,并迅速围拢聚团,形成一股晕人目眩的强烈龙卷。
龙卷的风眼之内,隐隐绰绰间似有庞然巨物飞舞盘旋,金鳞片片,五爪骥张,强横无匹的威严笼罩住整座新兵营。
与此同时,肖恩身前的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黑洞,一座雕刻着繁复十字花纹、流光溢彩的五芒星魔法阵,自虚空升起。
那魔法阵通体呈暗银色,只有五个顶角之上,才有微弱的赤、青、黄、白,黑五种火焰跳动,待到一米多高时,便开始以逆时针高速自旋,周围的空间不断地塌陷合拢,无数道灿烂柔和的光辉照射在兀自熟睡的小胖墩身上,终于惊醒了对方。
“迷茫的地狱魔王转世啊,汝想获得力量吗?那就与吾定下契约吧!”
一个沧桑老者的声音自魔法阵中央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振聋发聩。
话音未落,空中的龙卷倏然膨胀数倍,旋转愈快。紧接着,一柄造型古朴的宽刃大剑,如银光乍泻,又似天外寻仙,自遥远星辰之域疾飞而来。
眨眼之间,便洞穿空中金龙的硕大头颅,而其势仍毫不停留,“唰”地一下,直插入营房前的空地上。
那宽刃大剑,剑身极厚,铸满倒刺血槽,正流淌着一滴滴黏稠的金色血液。剑柄上镶嵌着熠熠生辉的宝石,散发出丝丝不绝的磅礴魔力,犹自嗡嗡颤抖不已。
小胖墩肖恩揉着惺忪睡眼,尚未回过神来,只听那苍老的声音又道“此剑乃是秉承远古天道意志的万能宝具,是凌驾于一切众生之上的圣器,杀力极大,能劈开混沌,重塑宇宙。这把剑只有等到心怀勇气,贯彻正义理念的命运之子,真正觉醒,才会重现世间。一旦拔起,它将改变你的人生轨迹,并且降下无休无尽的诅咒,这一切,你都准备好了吗?你的信念,已经足够坚定了吗?”
老者的话语,前后逻辑颇有颠倒之处,可肖恩哪顾得上其他,连忙点头,斩钉截铁地道“是的!吾此生无憾亦无悔!”就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双手用力,拔起大剑。
剑刃得遇明主,似是喜悦不胜,一出土便放射出万道霞光,将一人一剑包裹其中。随后光圈渐渐消散,一个童颜巨ru的未成年可爱少女,便凭空出现在肖恩面前。
那少女表情呆萌,一双水汪汪的明亮眼睛,几乎占据了整张脸孔的三分之一。
她穿着暴露的连体紧身衣与白色丝袜,单膝跪倒在肖恩面前,郑重行礼“主人!”
肖恩兴奋得全身都在颤抖,却偏偏还得装出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轻轻抚摸着少女的秀发,朗声道“汝既与吾订立契约,吾当汝赐名为……”
说到这里,肖恩有些犹豫,他想给即将跟自己定下契约的少女,取个十分动听又响亮的名字,最好是古代某位美丽女性神祗的长名,且意语双关。
但思来想去,他脑海中冒出的只有雅典娜、潘多拉等寥寥几位女神或女性,再加上一个拼写不全的阿尔忒弥斯,不,还有一个,叫阿斯塔……阿斯塔什么来着……
有着轻度强迫症的肖恩正埋头苦想,蓦地有人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嗨,谢谢你替我值夜,伙计,改天请你上食堂吃饭!”
肖恩这才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望着离去的弗农背影,喃喃道
“原来是一场梦啊……”
凌晨4点42分31秒,存在于肖恩幻想中的短暂救世之旅到此结束,而现实里的噩梦则仍将延续。
其后一周,小胖墩的日子更加难过。
同宿舍的好几位战友都在抱怨,说自己睡到半夜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仔细倾听之下,才发现原来是肖恩在讲梦话小胖墩手舞足蹈地,嘴里还一直呼喊着某位女兵的名字。
这流言一经传出,立即得到一部分值夜新兵的附和。
于是不久之后,便有一些身强体壮的好事者围过来,以肖恩说梦话声音太大、打扰到自己休息为借口,强迫小胖墩替自己执勤。
美其名曰正常换班,以后再补,其实就是将对方当作免费的看门稻草人。
见那些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肖恩哪敢拒绝,就这样,他白天照常随队训练,夜晚还要起床替人站岗,折腾了七八天,事情终于被武黑脸察觉。
武黑脸直接指着众人的鼻子,一个个骂过去
“你们这群菜鸟,平时训练中一个个有气无力,就已经够让人讨厌了,现在连一个最简单的执勤任务都安排不过来了吗?什么有急事,什么不舒服,是急着刨坑躺尸,还是皮肉痒了不舒服!像你们这帮新兵杂鱼,无团队无纪律,上前线当炮灰都没人肯收,除了偷懒,还会点别的本事?要不要我晚上再定个闹钟,把你们统统地从被窝里揪起来,一起按时撒尿?!哼,摇什么头,现在知道不敢了?太晚了!所有跟他同宿舍的人,原地20个俯卧撑,晚上训练回来,再把自己这座营房内所有的厕所都打扫一遍!”
骂了一阵,回过头,又对玄野说道“回来有几天了吧?那为什么出了事不向我报告……装什么愣,哑巴了?老子指的是你那天出去的事情,这里是部队,夜间外出就得请假,我当时确实同意你出去,可你回来后销假了吗?向直属长官报告了吗?什么都不做就回去蒙头大睡,你的性质比他们更恶劣。罚你不准进食堂吃午饭,而且下午训练多跑五圈,即使最后体力透支站不起身,也得给老子爬到终点!”
至于其他的事情,武黑脸倒是没提,玄野猜不出对方究竟知不知道那晚的情况,心中略觉遗憾,却也不捅破。
玄野这样做不是想保护某些人,而是权衡利弊,不愿意当一名主动的告密者。
联邦成立至今,军队中存在着形形色色的霸凌行为,该现象虽然称不上普遍,却也十分常见。
究其缘由,这与某些军种部队的作战思维方式不无关系,然而更关键的,还是整个人类社会的相互攀比和焦虑情绪。
比如年长老兵欺负新兵,这类事件按照《联邦统一军事司法典》的规定,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但在现实军营中,却早已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传统。
其中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50年前联邦与宗教国开战时期。一位占领区的联邦陆军老兵,因为天气炎热,不愿意站岗巡逻,就威胁一名在军队中资历较浅的新兵代替自己。正好这名新兵刚收到家里的来信,他久病在床的母亲,由于过于思念在前线战场上的儿子,几天前因病离世了。
出征在外的士兵往往比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领,更加思念故土和亲人。
那名新兵乍闻噩耗,平日里又被欺负得紧了,一时心态失控,随手拉响一枚手榴弹,扔进老兵的帐篷,当场炸死3人,另有4人受伤。
这一事件被随军战地记者捅出,随即引起社会上的广泛反响。
不过至始至终,联邦国防部却从未对外公布过任何正式情报,对该事件的处理细节更是秘而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