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芙拉走得如此干脆,卡洛儿不由愣住了。
这就走了?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明明之前就用非常刻薄的语言拒绝了他们,那个被派来商量联谊的ait漂亮女干事,不是还当着众人的面哭着跑出去了吗?事情都已经发展到那种地步,作为曾经高高在上的常胜方,理应感到愤怒和丢脸才对,为什么在见面之后却还能保持理智?为什么能如此坦然地接受这种屈辱性的失败!难道如今站在这里,随便挖苦几句,装作一副自欺欺人的样子,就算报复过了吗?
不可能,她们这种自恃美貌的贵族娇小姐,是绝不甘心被旁人比下去的,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用心……还是说,其实对方从一开始就根本把自己作为对手,什么联谊什么邀请,不过是所谓血统高贵的她们,心血来潮用来指使别人的无聊游戏罢了?故意利用双方之间的矛盾挑起事端,事件激化后又做出一副的旁观者姿态,来嘲笑我们这些被摆布的棋子!
亏得为了今天的见面,卡洛儿事先还做了一番精心计划和布局首先特意把见面地点定在自己的主场,以打破对方长期居高临下的心里优势;其次又在双方初步接触时,故意装出一副冷傲的模样,消减对手的自信力,从而赢得谈判主动;最后,当对方道明来意,邀请玛丽湖高中参加校际舞会时,她便可以悍然发动攻击,果断拒绝邀请,并趁机奚落对手的失败……
卡洛儿自以为计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形势从一开始就脱离自己掌控之外,阿芙拉表现出的那种超然于一切纷争的圣洁姿态,和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点评他人的语气,使她怒火中烧,烦躁欲狂。
“站住!这是什么意思?”卡洛儿再也忍不住,拍着桌子站起,怒气冲冲地道。
阿芙拉闻言驻足脚步,从玄野所处的角度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唇边勾勒出的那一抹特有的、恶作剧式的微笑,随后阿芙拉转过身,脸上笑容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旧时代伟大的诗人但丁曾说过能够使我飘浮于人生的泥沼中而不致陷污的,是我的信心。我能理解早已习惯失败的一方,在面对可能出现的曙光时,有多么渴望拿下这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哪怕为此必须使用肮脏的手段,和付出名誉作为代价。所以,亲爱的卡洛儿·斯图尔特会长,我想我所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了。如果贵校因为某些理由,迫切需要通过一种不正当的手段证明自己,那么顾及到ait与贵校的长久友谊,我们可以做出相应的牺牲和让步,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而且你们也不必为此感激,毕竟对待不构成威胁的人和事物,我们向来是持同情和宽容的态度。”
“谁需要你们的同情!”
卡洛儿只听得手脚发抖,差点就站不住了。她一只手撑着桌沿,努力使自己的身体保持稳定,一手指着玄野,反击道,“说起信心,阿芙拉会长,我们之前可是约好单独会谈,而你却违背了约定。为什么?恐怕不只是让他拎东西那般简单吧……哈哈哈,我知道原因了,想必是你对这次谈判没有把我,于是便拿你的手下做替死鬼,这样一来,即使邀请被拒绝,你回去后大可以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这样也算是对自己的失败策略有所交代不是吗?”
阿芙拉等的就是这种时候,对方在心神不定状态下所发起的仓促反击,她将手轻轻搭在玄野肩头,使出下一招杀手锏:“亲爱的卡洛儿会长,看来你又得失望了。很遗憾,事实与你猜测的恰恰相反,他不是我的部下,而是我……早已选定好的舞伴。”
“什么,你说什么?”卡洛儿楞了一下,突然尖叫起来,“你在撒谎,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
阿芙拉微笑道“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对了,亲爱的的卡洛儿大人,顺便问一句,你之所以拒绝我们的盛情相邀,莫非是因为在这景致优美的玛丽湖畔周围,找寻不出一位愿意当你舞伴的人吗?”
这句话犹如一根带有倒刺的尖锐钢针,深深刺入卡洛儿心里,并狠狠地剜下一块肉。
是的,虽然表面上不肯承认,其实私下里,这位自负才华的卡洛儿会长,一直把同为学生会长的阿芙拉当成自己人生的最大劲敌。
可令人绝望的是,阿芙拉这个劲敌实在太强大了,清丽脱俗的绝世容貌,过人一等的家世背景,端庄自矜的典雅举止(至少卡洛儿是如此认为的),无可挑剔的智慧与能力,阿芙拉本身就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任何不自量力的攀比行为,其结果注定只能自取其辱。
在内心深处,卡洛儿无数次对比过双方的优劣势,随后她失望地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或许连成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但她始终不甘心失败,她要证明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于是,卡洛儿一方面利用学生会的资源,尽可能多地为自己争夺到一座座荣誉奖杯,纵然那些奖杯的含金成色很低;另一方面,她又处处与ait针锋相对,在众人面前营造出不惧对手的强大形象。
对卡洛儿而言,这种投机行为的效果十分显著,比如玛丽湖校董事会曾就不止一次,对她为学校赢得荣誉的事迹表示过赞赏。
当然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履历看起来更加完美,卡洛儿不仅在校园里采用高压手段,以集体荣誉为名,逼迫学生牺牲个人利益,惹得一部分人怨声载道;并且,她经过慎重考虑,还放弃了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只因为那个男生长相不够帅,家世也很普通。
卡洛儿心目中,理想的男人应该是外表俊朗、谈吐风趣的,同时还必须俱备多种光芒耀眼的特质在体育运动时,他是挥洒汗水、指挥队友取得比赛胜利的阳光大男孩;在生活上,则是无微不至细心体贴的温柔情人;在工作上,再摇身一变,变成机敏果决成熟稳重能够给人依靠的商业天才!
而如今,一向洁身自好,从未传出过绯闻的阿芙拉,却公然在自己面前炫耀她的舞伴,这让卡洛儿忍无可忍。
要知道在正式社交场合,“舞伴”代表的含义可不仅仅是“跳舞的同伴”那样简单。
卡洛儿想不明白,这个男生看上去瘦弱苍白,衣着甚至比不上自己青梅竹马的前男友,怎么会受到阿芙拉的青睐!
她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纵然背上喜新厌旧的恶名,也要甩掉已经配不上自己的前男友,而明明完美到令人发指的阿芙拉,却偏选了这么一个外表毫不出色的男生当舞伴,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故意演戏抽自己耳光吗?还是有意示弱?
卡洛儿愤怒了!
对于阿芙拉的选择,她并没有表现出别人想象中的那种鄙夷,而是感到无比的失望与羞辱。是的!对一个充满嫉妒情绪、并幻想有朝一日将对手踩在脚下的人来说,对手自降身份,岂非意味着自己的身份也跟着降低?
那才是卡洛儿最不可能容忍的!
难道她就不能对照自身条件,找一个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吗?那样做才最符合两人各自的利益啊!
卡洛儿思绪起伏,脸上表情也跟着阵青阵白,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阿芙拉倒也不着急,下巴磕着手背,将小脑袋的重量都压到玄野肩膀上,用极细微的语声,贴着对方耳边说道“刚进门的时候,你有仔细留意过卡洛儿的动作吗?嘿嘿,根据行为学理论,双手抱胸代表潜意识下的抗拒,瞳孔放大表示感觉到威胁,而堆放整齐的显眼文件和奖杯,这是一种暗示性的身份诉求identitycis,说明对方希望别人能够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看待自己。果然,事实再一次证明,越是自卑虚荣的人,行为就越容易被人看破呢,所以我将计就计……嗯?玄野,你的耳朵为什么这么红!”
说话间,办公室的大门被人重重推开,一个女生焦急地跑进来,喘着粗气道“不好了,会长,刚才外面来了几名联邦警署的警官,点名要找高一年级的椎名由美,好像是怀疑她跟一桩盗窃案有关!”
她说完才发现有外人在场,不禁十分尴尬地退到一边。
“什么盗窃案?”卡洛儿还处于半清醒状态,随口问了一句,接着她猛地一拍桌子,“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警察到学校里来抓人……”卡洛儿气急败坏地说道。作为学生会长,她很明白这种关系到学生犯罪的事情影响有多恶劣,一旦处理失当,必将给自己至今仍堪称光明灿烂的学生时代,留下一条极为刺眼的不良记录。
卡洛儿本待破口大骂,但看了看对面神情悠闲的阿芙拉,又强行忍了下去“阿芙拉会长,我会考虑你们提出的舞会邀请,不过现在我还有事,失陪了!”
“好的,我会期待贵校在舞会上的表现!”阿芙拉没有再落井下石,而是客套地说道,然后与玄野一起离开。
两人一走,卡洛儿便狠狠一扬手,把桌上的文件全都打翻在地,纸片飞舞之中,她望着那个缩在角落里的慌张女生,咬牙切齿地道“椎名由美,收容院那边的人?……算了,这次先原谅你了!警署的人还在学校里吗?我会稳住他们,你快去召集人手,把那个椎名由美找出来,然后叫她自己去警署投案自首!我不管她是真无辜,还是另有隐情,总之,绝对不能让警察在这里抓到她!”
玄野和阿芙拉乘地铁返回图哈娜市区,在送对方回家的路上,阿芙拉忽然哎呀一声,惊呼道“今天只顾着高兴,差点忘记了……”说着,将一直抱在怀里的纸盒袋递给玄野,“快打开看看!”
玄野一怔“现在就打开吗?”
转头望向阿芙拉,见对方双手叉腰,一副“再废话你就死定了”的表情,哪敢再多耽搁,小心翼翼地拆开外部包装。纸袋里是一盒包装精美的黑松露巧克力,总数共有九颗,被做成各种不同的可爱形状。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阿芙拉甜笑道。
巧克力?礼物?
玄野本就不爱吃甜食,自很久之前开始,房间里也再没有摆放过糖果一类的零食,因此乍一打开盒子,首先的反应并非感动、惊喜,而是疑惑。他还在纳闷这会不会是黑魔法女巫策划的又一出恶作剧,却听身前的阿芙拉说道
“怎么,你不知道吗?男女之间的交往,偶尔也需要互送对方一些小礼物来表达心意,这是人类传递共同意识的一种方式,不必拘泥于某个特殊时间或地点。这盒巧克力呢,是我亲手制作的,因为可可粉是从其他地方运过来的关系,所以时间上有点仓促。我知道玄野你平时不喜欢吃甜食,不过这次情况不同,回去之后,不许偷偷扔掉,必须全部吃光哟!”
“知……知道了。”玄野无奈地回答,他已经有些认命了。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阿芙拉笑眯眯地说着,“最近家族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可能要回首都圈一趟。玄野,如果有一天我因为某些原因,要离开你的身边一段时间,那么你还会继续等着我吗?”
“假设不成立。”
“我是说如果!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你会等我吗?”
夕阳西坠,鱼鳞状的晚霞像一团团火焰在燃烧着,映红了天空,也将两人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玄野默默数着人行道上规则的方砖,良久,他抬起头,直视着阿芙拉·阿什伍德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
“会!”玄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