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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笔直地站立着,在这个分外寻常的夜晚,倾听着黑暗中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发出的响动。她的鼻息非常微弱,
    仿佛只能搅动生命最为遥远的边缘;一枚纤小的树叶,一根黑色的羽毛,或者仅仅是一根纤细的发丝。
    他仍然不希望有外界的光芒。他抽出喷火装置,摸到刻在银色圆盘上的火蜥蜴,轻轻一按
    他的手上窜起一朵小小的火苗,两枚月长石在火光中看着他;那是两枚沉在溪水深处的苍白的月长石;五光十
    色的生命随着清澈的溪水流淌,但却无法触及溪水深处的石头。
    第二部分:壁炉和火蜥蜴  米尔德里德
    她的脸像一座白雪覆盖的岛屿,岛上可能会飘雨,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雨意;云层可能会把它们的浮影投
    向岛屿,然而她的脸上却感觉不到影子。只有紧塞在她耳朵里的无线电收音机仍在嗡嗡作响,她的眼睛如玻璃般空
    洞,她的呼吸轻柔而微弱,空气在她的鼻孔中进出,而她似乎并不关心它是进还是出,是出还是进。
    方才他一脚踢开的东西此时在他的床脚边闪闪发光。那是一个用来装安眠药的小水晶瓶。今天早上瓶里还装着
    三十枚胶囊,但是现在已经空空如也,水晶瓶敞着口躺在小小火苗的微光之中。
    他站在那里,屋顶上的天空突然发出尖叫。震耳欲聋的撕扯声,仿佛有两只巨手正从接缝处扯下长达上万英里
    的黑色长线。蒙泰戈好像被切成两半。他感觉自己的胸膛已经被砍下撕成碎片。喷气式轰炸机接二连三地飞过,一
    架接着一架,一架接着一架,一二,一二,一二,有六架,有九架,十二架,一架又一架,一架又一架,都在为他
    尖叫。他张开嘴,龇着牙发出一声狂啸,所有轰炸机都停止了尖叫。房屋震颤。手上的火苗熄灭了。月长石消失了。
    他感到自己的手猛地伸向电话机。
    轰炸机已经消失不见。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在动,轻轻擦过电话听筒。急症医院。传来一声含糊的低语。
    他感觉星辰已经被黑色喷气轰炸机的巨响震成粉末,早晨起来就会发现地上盖了一层星粉,仿佛下过一场奇异
    的雪。他站在黑暗中瑟瑟发抖,脑子里转着这些愚蠢的念头,嘴唇继续不停地嗫嚅,嗫嚅。
    他们有一台这样的机器。实际上,他们有两台这种机器。其中一台滑进你的胃部,仿佛一条黑魆魆的眼镜蛇钻
    进深不可测的古井,在里面找寻积存多年的死水和堆积于井底的悠悠岁月。死水微澜,缓缓翻腾,它吸干了那些漾
    到水面的绿色沉淀物。它能吸食黑暗吗?它能吸干年复一年沉淀下的毒液吗?它默不做声地吞食着,间或因为里面
    的气闷和黑暗中的盲目搜寻发出一些声响。它有一只眼睛。表情冷淡的操作员在戴上一个特殊光学头盔之后,甚至
    可以洞穿那个正被机器抽空的病人的灵魂。眼睛看到了什么?他没说。他可以看,但是他看不见眼睛看见的东西。
    整个手术过程就好像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挖一条沟渠。躺在床上的女人只不过是他们在挖掘过程中碰到的坚硬的大理
    石层。继续,不管怎样,把钻往下推,给空处填上泥浆;如果这条颤得厉害的抽吸式眼镜蛇还能同时完成这么一
    项工作的话。操作员站在一旁吸烟。另一台机器也在运转。
    另一台机器由一个表情同样冷淡的家伙操纵,他身上穿着件红棕色的防污工作服。这台机器把身体里的血全部
    吸出,同时注入新的血液和血清。
    必须双管齐下同时清洗,站在静躺着的女人身边的那个操作员说道。光洗胃不洗血是没用的。如果让那
    些东西留在血液里,血液就会像木槌一样敲击大脑,怦怦作响,几千次之后,脑子就不行了,转不动了。
    住嘴!蒙泰戈喝道。
    我只是说说而已,操作员答道。
    结束了吗?蒙泰戈问。
    他们牢牢关紧机器。结束了。他的愤怒甚至都不能沾染他们。他们抽着烟,烟雾袅袅地盘旋在他们的鼻尖
    眼前,甚至都不能让他们的眼睛眨一下或眯一下。五十元。
    那么首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她究竟能不能痊愈?
    当然,她会好的。我们把所有让人不适的东西都装在我们的手提箱里了,现在再也伤不着她了。就像我刚才
    说的那样,把旧的拿出来,换成新的,你就能恢复了。
    你们俩都不是医学博士。他们怎么不从急症医院派个医学博士过来?
    该死!烟在操作员的唇上颤动。这种病例我们一个晚上可以接上九到十个。病例这么多;这从几年前
    就开始了;我们就设计了专门机器。当然,光学眼镜是新的;其他的都是旧装备。像这样的病例,用不着请医学
    博士;两个杂务工就够了,半小时就可以搞定。瞧;他朝门口走去;我们得走了。我们的旧耳塞刚刚又接
    到一个电话。离这儿十个街区。有人刚把药盒打开。如果再有需要,尽管打电话。让她安安静静地待着。我们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