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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吾看着手里的气象报告,揉揉眼睛,这是啥申请?这是杀人报告啊!
陆吾点开通讯:“青帝,鬼方的气象申请你看了吗?”
阎开明不耐烦地问:“我批了没?”
陆吾道:“批了啊!”
阎开明怒道:“我没看我用脚批的啊?”
陆吾沉默一会儿:“我是气象学家,不是刽子手。这命令我执行不了。”
阎开明淡定地:“你可以向昊天大帝申请行政复议。不过我申请过了,大帝说所请照准,没准你再申请一次,大帝能改个主意。”
陆吾沉默一会儿:“你申请过了?”
阎开明问:“你以为呢?你不是刽子手,我是刽子手?”
陆吾失神地坐了一会儿:“我现在辞职,还能找到别的工作不?”
阎开明道:“反正我不会难为你,但是我不保证别人也不会难为你。按个按钮的事,你要不要用后半生的漫长岁月证明你是个有底线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吾呆呆坐着。
平日不是羡慕散仙悠游自在吗?把报告摔阎开明脸上,转身而去。全我清白,守我做人的底线……
他不敢。
散仙们自己对自己的安全负责,如果没点看家的本事,被别的散仙上门踢馆,受欺负了找谁去?没能源了怎么才能弄到新电池?
是啊,看起来他们也活得不错啊!
可是陆吾不知道他们真没电池时,会不会跪着求人行行好施舍一粒。陆吾现在身居要职,全天下的气候都要他点头,哪个神仙见他不气三分?只有他训话没有别人训他的时候。
自由与尊严,良心与安全,哪个重要?
报告执行时间要到了,红色提醒灯“嘀嘀”地闪。
陆吾缓缓按下确认键。
不是我,是大帝判的。刀下有冤魂,请去找判你的法官,不是刽子手的错。
陆吾掩面,可是我明知这些人是无辜的啊!
忽然间鼻子酸红,他默默窝下身子。
无用的慈悲。
可怕的软弱。
阎开明默默看着方案已执行的红标,默默闭上眼睛,把头侧到一边。翻过这页吧,这可是神仙史上少见的主动杀戮。
被动杀戮象颠覆政权这种毕竟还不是自己动手。
鬼方鬼山崖下正在进行着史上最艰难的一场战争。
千米悬崖上,建筑的军事工事。
上面住了几千人,有老有少,是一整个部落。围攻几个月,死伤近万,攻而不克。继续强攻,锋刃消耗歧山主力的目地就达到了。歧山人少,实在伤不起。
山下是通往南边的要道,此处山寨不拔,随时可能被切断供给,成为孤军。
吕尚命令所有人穿上冬衣,然后摆坛作法。
当然,他事先打了个报告,请求气候部门配合。
小旗一举,天色忽然黯沉,晴空朗日的金秋时节,忽然间刮起一股极冷的妖风。西歧气候不算热,但毕竟是亚热带气候为主,最冷不过是温带。
这风一刮起来,感觉就不同,那种凉,刺骨的凉,一下就凉到骨头里。
所有人都裹紧衣服,面露惊恐。
当然,歧山也下过雪,最冷的一月,雪一落地已经开始融化。通常的低温不过是零度,极端低温也不过零下十度,现在十月,平时只穿单衣,忽然间,风吹在脸上,割裂般的痛。这种感觉,他们没经历过啊!
然后,天空乌云滚滚。隐隐约约一片白茫茫的小雪粒就落了下来。
吕尚伸开双手:“感谢上天!”三拜九叩,大礼谢天。
山崖上的守卫,已经哆嗦着抱紧肩膀。
一个小首领哆嗦着向军队首领报告:“鬼崖将军,太冷了……”
那位将军大约三十多岁,是鬼侯的一个远房侄子,鬼崖是这个山的名,他被封为这个山寨的总指挥,所以叫鬼崖将军。手下送来长袍,他摆摆手:“送到瞭望塔上。去找出所有衣服,分发下去。”
乌黑的天空,忽然象蒙了一层雾,一个小雪粒落在鬼崖将军手上,他抬起手,雪粒还在。
他平生第一次看到雪花的形状,以前,落在手上的雪,总是立刻化成一滴水珠。
这次,落在手上的雪,没化!
雪花真美。
鬼崖抬起头,仰望天空,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雪花象一大团云雾般地落下来。
有什么事不对!
冷!无法忍受的冷。
他们从没经历过的冷!
风刮在身上有一种火烧般的痛,而且那种刺痛越来越深,直痛到骨头里。
鬼崖披件棉袍,大声:“任何人不得后退!天气骤变,正是敌人进攻的良机,你们的身后,有你们的父母亲人!他们依靠你们守护!”
忽然间一个士兵大叫:“我不冷!我热!”
更多士兵叫嚷起来:“不冷,一点不冷。全身发热!”
鬼崖愣一下,点头:“好!坚守阵地!决不退后一步!”然后补充一句:“不得喧哗!妄动者,斩!”
鬼崖做完战争动员,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和手也火辣辣地发烫。
大雪下了大半天,傍晚时,彩霞满天。
天晴了。
空气清冽刺鼻。
珷亲自带队攻上山崖。
远山近树,都覆着皑皑白雪。那个时候的歧山零下是极端少见的温度,这厚厚的白雪封山,天地一片银装素裹,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景。西歧大军直如进入仙境一般。
空气清冷,万籁俱寂。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独特的“咯吱”声。
远处忽然有人惊叫一声,一个小雪包,被踢了一脚后裂开,露出一个头。
一个被雪埋住的**男子,一脸笑容,张开四肢,躺在地上。
当然已经冻死了。
一声命令“继续前进”。
前进的路上不断有人绊倒,原来这是半山腰一个岗哨,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了一路,这些人死前好似都已发疯,衣服都脱光,一脸大笑微笑冷笑。
冷酷仙境,诡异尸体。
所有人,忽然都沉静下来。
寂寂无声的队伍,默默前行。
只有“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山崖顶上的山寨上,依旧有人站在岗哨上,珷忙令先锋带一队人去探。
敢死队到了山寨下,打开大门,依旧一片寂静。
珷仍等了一会儿,直到先锋回报:“寨中已无活人。”
那是一场,特别奇怪的胜利。
连珷都没感受到喜悦之情。
几千人,一动不动,象雕像。
有人大笑有人愤怒,有人只是麻木地看着远方。
那些山寨顶上的战士,至死面对敌人来犯的方向站着,手冻在武器上。全然不知,自己至死保护的家人,已经同他们一起冻死了。
这些从没经历过酷寒的人,完全不理解什么叫极度低温。
意志力让他们至死不退,却不能让他们不死。
这无用的坚持,在天道面前,算什么?
连笑话都不算,大道无形,默默走过,即不看也不听,即不爱也不恨,更不会有丝毫悲与喜。至于你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人,在天道的眼中与更与刍狗无异。
看到这情景的一刹,珷没感受到胜利的喜悦,他只感受到恐惧。对天神与自然力量的恐惧。忽然之间,他好想惨叫着逃走,跑得远远的,跑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缩到黑暗的角落,尖叫尖叫,然后好好地把自己抱住。用墙角,和自己的双臂,把自己抱住,用沉默与黑暗安慰自己:别怕,没事,你安全了,没人会闯进来伤害你。
珷的手在发抖,那妖道,不但杀人只是一挥手的事,毁掉一个国家,也不过是举举旗的事。他是神,不可战胜的神。一个有神的国家,国主不过是神的一条狗。
不过,对于不可战胜的对手,珷没有反抗的意志,他立刻就把自己的地位重新定义了,是的,他在吕尚面前必须得做一条顺服的狗。
远远的,天空有一道蓝光划过。
珷立刻就退到一个角落里。
那道蓝光,疯狂地从一间屋子扫到另一间屋子。
没有生命迹象,没有活人,也没有活着的动物了。
素霓扫过整个山寨,没有找到任何生命迹象,他不死心地一间间屋子去搜。
鬼崖将军府里,四个孩子穿着十多件衣服,依偎在母亲身边,冻死了。
将军自己,一直站在山寨墙头,在孩子们死亡之前已经冻僵。
整个山寨,素霓只找到一个活着的婴儿,是将军府的厨娘的儿子。
厨娘把婴儿放在蒸屉里,放在灶上,当然她不是要把孩子蒸了。柴火将熄,她把所有衣服裹在儿子身上,把儿子放进蒸屉,自己穿着单衣去取柴火,她只是怕孩子冻死,将孩子放到蒸屉里,她回来会再抱着孩子取暖。人就倒毙在门口,木柴散落一地。
将熄未熄的火,一直保持着蒸屉的温度,也没把孩子蒸熟。
那是素霓扫到的第一个仍有心跳的生命。
等素霓把婴儿送去急救,回来再扫时,就已经没有活人了。
当然,西歧大军进入山寨,生命探测仪立刻就“哔哔”地报警了,一群大活人!
素霓一回身就冲着士兵过去了。
倒下十位士兵后,珷不得不站出来,因为素霓已经快打到他面前了。
珷站屋檐下的样子孤单而瘦弱,看起来弱不经风,所以,素霓冲到他面前,忽然觉得下不去手。
珷的声音不大,很文雅:“不是我们,是神杀的!”
素霓沉默了。
是的,是神杀了这些人!
珷看着象流星一样飞走了的素霓,内心微微一动。
噢,这个小素霓也是神啊。
而且他不喜欢吕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