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裴遗艰难道:“那就不截了。”
……
下午六点三十,沙洲基地。
长廊里响起一阵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是皮鞋落在瓷砖上发出的声响。
房间里的舒子瀚听到敲门声,说了“进来”,见到来人之后眉梢微微一跳,奇道:“华庭?你今天晚上怎么有空过来了?”
贺华庭——林匪石单手关上门,神色自然地说:“反正都跟江裴遗撕破脸了,被他见到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总部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也想回来凑个热闹,唉,每天穿着警察的皮实在太累了。”
舒子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林匪石坐到沙发上,状似不经意地说:“……其实就是想回来看个热闹,刚刚听老黑他们说,林匪石好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死了吗?”
——这时候的林匪石心里油煎似的煎熬,一颗心脏简直要被火烤熟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的江裴遗还有贺华庭怎么样了,然而面上他却不能表露出一分一毫,甚至还要装出漫不经心、混不在意的模样,实在逼人发疯。
舒子瀚收回目光,慢悠悠道:“暂时还没有,来陪我下盘棋。”
林匪石恨不能把他棋盘给掀了,脸上一副“荣幸至极”的表情,第八百回 把滚到嘴边的旁敲侧击给咽了回去——舒子瀚这人的直觉极其敏锐,一点异常的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他的注意,贺华庭付出这么惨烈的代价才换来的偷梁换柱的机会,林匪石不许自己露出任何破绽。
直到两个人磨磨唧唧花了半小时的时间下完了一盘棋,舒子瀚才大发慈悲地透露了一点消息:“下午的时候找人给林匪石看了伤,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整个人都废了,他的眼瞎了,以后也站不起来了。”
林匪石听着心脏一个哆嗦,面上蹙了一下眉,语气心不在焉道:“一听就是陈皮他们下的手吧?”
舒子瀚起身道:“跟我去见见你的老朋友吧。”
林匪石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强行矜持端庄地慢慢站起来,跟着舒子瀚走出了房间。
舒子瀚用指纹打开门锁,房间里漫延着一股潮湿而黏腻的血腥味,像秋日阴雨之后的蜘蛛网,林匪石往里扫了一眼,只看到两个人隐约的轮廓,就感觉自己的神经被拧成了一根尖锐的针,不依不饶直往脑子里面钻。
痛的他浑身发抖。
江裴遗听到有人进来,转身回头看去,瞳孔难以控制地一缩!
如果地上躺着的这个人是贺华庭,那么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有……只有……
舒子瀚慷慨地说:“医生说鱼藏似乎恢复的还不错,他想吃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有求必应。”
江裴遗双手落在腿边,低着头没有说话,只露出一个乌黑的发旋儿。
江裴遗不敢跟他身边站着的“贺华庭”对视,连一个眼神交流都不能——他怕他会真的忍不住,看一眼都是浩劫。
可偏偏那人的声音在房间里清晰地响了起来——
“江队,别来无恙。”
“…………”江裴遗这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整个眼尾都是血红的,在旁人看来他的眼里仿佛有深刻入骨的仇恨,可林匪石知道,那是浓烈的担忧、思念与恐惧。
江裴遗如今都不敢回想上午见到贺华庭的第一眼,他以为那个不成人样的人是林匪石,瞬间撕心裂肺,仿佛虚空之中落下两条鬼手,把他一寸一寸撕碎了。
江裴遗近乎侥幸地想:“幸好……幸好他还好好的。”
他生生将视线从林匪石身上撕了下来,目光看起来没有任何温度,他站起来轻轻地问:“你带他来干什么?怕我不敢杀了他吗?”
舒子瀚不以为意地笑道:“是华庭说想见一见老朋友,跟我没有关系。”
林匪石站在舒子瀚的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贪婪地、一瞬不瞬地望着江裴遗的脸。
他的裴遗似乎瘦了许多,穿着一件长袖衬衫,可以看到他高耸单薄的双肩和形状优美的锁骨轮廓,他的侧脸线条现在几乎可以用尖锐来形容,每个弯曲的地方都是折角,鼻梁笔直如剑脊,睫毛弯曲而长,乌黑鸦羽似的,嘴唇毫无血色,他骨头架子似的站在那里,有一种形销骨立的削细。
林匪石跟他分别分明只有一天的时间,这时却感觉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看着他了。
曾经肌肤相亲同床共枕的时候,怎么能想到现在连见面都是奢侈呢?
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了片刻,林匪石才恍然找回自己的身份,语气半冷不热地开口:“江队,前些日子受伤,多谢你照顾了。”
江裴遗的鼻翼瓮动了一下,实在是说不出话,只好低下头去,哑声说:“……滚。”
林匪石的喉结应声滚了滚,在舒子瀚耳边低声道:“算了老板,我看江队也挺不欢迎我的,这眼神要把我吃了似的,我还是走吧。”
舒子瀚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一下头,林匪石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江裴遗,要把人刻在心里似的力度,然后轻轻咬着牙狠心转身离开了。
二人走后,江裴遗凝固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足足半分钟才转身,回到贺华庭身边——贺华庭浑身都是纱布,眼睛也被一条雪白的纱布蒙了起来,大概长成林匪石那张脸的人都注定了多灾多难,这俩难兄难弟“你方唱罢我登场”似的轮流变成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