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玫瑰仍是一动不动地蜷在床上,一张小脸潮红着,连鼻尖都泛着点点汗珠,而她那双细白的小脚丫却大刺刺地露在了被子外,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没什么温度可言的房间中。
没错,梅婧的头昏昏沉沉的,就连睁眼也觉得乏力,这些年她并非没有独自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也并不是不能坚持一下,但在看到夜生走近的瞬间,她却忍不住开始示弱。
“夜生,我口渴……”
“你发烧了。”喂好水的夜生蹙着眉,手心很快从发烫的额上撤了回来,“走,起来去医院。”
梅婧一头栽回小床上,紧搂着被子,执著地摇头道,“不,我不要去医院。”
夜生态度坚决道,“不许不去。”
“你凶我,”梅婧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一起来就凶我……”
“好了,乖,起来穿衣服。”
“那,去也不是不行,”梅婧眨眨眼,毫无前兆地讨价还价了起来,“除非……除非去完你就能和我回家……”
此刻的夜生并没有心思和她就这个问题争个高低。然而见她这种就连着凉发热都想要借题发挥的小性子,只觉得好气又好笑,随即也不再和她费口舌,直接将人半抱起来,将晨间烘好的衣服一件件给她穿上了身。
“你不接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行不行呀……”
“生着病还那么精神?”
“我见到你才精神的。”梅婧用着软绵绵的声音振振有词道,“我要是见不到你,可能病就好不了了!”
“不许胡说。”
梅婧倒也乖,既然都得了意料之外的照顾,便也不再吭声,忍着头疼与喉间的肿痛,乖巧不已地伏在夜生怀里,任由自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生儿一样被摆弄着。
三年了。
尽管头晕又眼花,状态着实不算好,可她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直到到了医院挂上点滴后,梅婧还沉浸在这一份谨慎的喜悦中。左手扎着吊针不方便动弹,她便用右手紧紧地揽着夜生的胳膊,将头枕在他宽阔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絮絮叨叨着。
“夜生,这些年,你一定也很想我……”
“昨晚我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你偷偷地回搂住了我,我记得,当时你的手还有一些发抖了……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啊?我不怪你,从没怪过你,我相信你有苦衷,也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解释。而我更明白,你也根本不可能忘掉我,也不会有别人……所以,你为什么就不能和我回家呢……”
夜生下垂着眼眸,下意识地拉高了自己的口罩,踌躇了好一会儿,终是敌不过身侧那道直勾勾的目光。随即,他抬起手,缓缓地揉了揉小玫瑰那柔软的发顶。
“省点力气,休息一会再说吧。”
“哦,”梅婧点点头,进而闭上眼睛条理清晰道,“晚点说也不是不行,但你可不许在我睡着的时候悄悄溜走!”
“放心,”夜生望着头顶明晰的白炽灯盏,略微失神道,“你牵得这么紧,我又怎么能走得掉?”
“不对,你这么说不对。”
夜生眸光茫然,“什么不对?”
“别说这样的话了……小玫瑰,我知道的,你也不能没有我了。”梅婧保持着闭眼的和缓神色,只是凑近他的耳畔边,语气稍带戏谑道,“这句话,你还记不记得?这可是你第一次睡过我之后,可怜巴巴地和我说的……夜生,其实我很俗气的,我这些年也算是想明白了,其实我就是喜欢天天听你说这样的话,所以往后你继续再多说给我听,好不好……”
在看守所那些晦暗无光的日子里,身心俱疲的夜生曾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算是倒霉吗?又或者说,生而为人来这世上一遭,到底值不值得?
可即便如此,他也一直没忘记,自己有过小玫瑰,有过比这世上一切珍宝都更为珍贵的爱人。她善良美好,心意更是澄澈透明,不容辜负。可自己不但让她蹉跎了这些年的青春,事到如今,也没有信心去许诺她一个平安而稳定的未来。
柔柔的热气喷洒在耳廓。
当夜生稍稍平复完思绪,再度垂眸望去的时候,只见小玫瑰已经神态乖顺地枕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四瓶盐水挂了近四个钟头。
等他们一前一后从急诊输液室走出来的时候,这一天的太阳都已经不留情面地落山了,再不留一点儿温暖。
梅婧吊完了针,又喝了夜生去医院食堂打包的白粥和小菜,已经变得精神了不少。眼下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见夜生沉着脸,似乎想要酝酿某些不好听话的时候,她便看准时机,先发制人道,“夜生,你送我回家吧,我头晕,怕回去路上会摔跤……”
夜生警惕地打量完一圈四周,才算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回过身来,向她靠近半步道,“是吗,我怎么看你现在精神已经恢复得不错了?”
“怎么会?”梅婧话一落音,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门似乎大了些,于是连忙轻咳两声,高开低走道,“我是真的很困,人也没力气,走一走很可能就要摔了……”
头顶的路灯绽着旖旎的柔光,仿佛用最柔和的姿态拉开了夜幕的序曲。
虽然已经下定要送她回去的心意,可夜生仍忍不住逗弄道,“可是我看你刚刚那几步走得还不错,挺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