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线与失而复得的奇异感,令她的思维变得迟缓,她几乎是本能般地依恋于这个怀抱,即使四肢已冻到快丧失知觉,但她依旧不愿动弹。
夜生皱着眉,微哑声道,“松手。”
梅婧抬头望着他那线条比从前更加分明的下颔,固执地摇了摇头,反而将自己的身子与他依偎地更紧了些。
“别闹了……”
“腿冻麻了,”梅婧自然而然地将柔软的双臂绕在了他的颈上,继而半真半假地在他耳边轻哼哼道,“动不了了。”
夜生顿时没了应付的法子。
寒风夜雨不等人,衣服早已被淋透,寒气也随着阴冷的雨水直入骨髓。理智在这一刻显然败了下风,随即他只能将小玫瑰一把抱起,越过表情饶有趣味的唐幸,直接往船舱内走去。
船舱很小,大概只有三十个平方,能靠着四壁的地方,大都堆满了各种梅婧看不明白用处的冰冷器具。似乎人生活在这里就像株不知名的植物一样,纯粹自生自灭地活着。
推开西面那一扇咯吱作响的小铁门,夜生将她放在了一间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房间的卧室门口。
木板拼凑的单人床上被褥单薄,一眼望去就没什么温暖可言。这里的一切都是黯的,似乎就连白日里也透不进光,唯有床边小桌上那一盏荧荧的台灯,给这个小小的空间带来一丝缥缈的温暖。
夜生的下颔紧绷着,从床下的木箱子里掏出了两件厚外套。
继而一声不吭地将一件没拆吊牌的新棉袄丢给了唐幸,另一件稍微旧些,但也算干净的递给了梅婧。
靠在舱门上的唐幸没客气地披上了外套,“谢谢。”
“要是真谢,今后就别来了。”
“你放心,今晚我不会碍事的,”唐幸哑然失笑道,“我去远一点的椅子上坐着,等到雨停了我就走了。”
“好,那到时候你顺便把她也送回去。”
刹那之间,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愣住了。
“你们这都多久没见了,干嘛不好好聊聊?”唐幸直截了当道,“还是嫌我在碍事了,要是这样,我现在也可以硬着头皮走——”
夜生打断道,“没什么说的了。”
“啊,”唐幸费解,“你装什么装?”
身上的水顺着裤管向下蔓延。
夜生垂眸,扶着铁门把手,语速急促道,“好了,雨停了就回去,我去睡了。”
“喂,你什么意思……”
还没等唐幸把话说完,舱内那一扇唯一的小门便紧紧合上,一时整个空间内徒留着匪夷所思的她,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梅婧。
梅婧的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红的,乌黑纤长的睫毛上仿佛凝着湿冷空气中的重露。
这一刻,她那怔神抱着黑色的棉服的样子看得实在令人于心不忍,随即唐幸迈开步子,取过了夜生挂在厕所间门口晒着的浴巾,上前便替她擦起了头发。
“刚才看你过江那样子,和初生毛犊似的,真不知道怕……”唐幸嘴巴和手都没闲下,“来,先把身上擦一擦,别着凉了。”
前所未有的陌生触碰令梅婧不自然地蹙起眉心,连带着眼神也透露出了熟悉的敌意。
“我不用你管……”
“你别瞪我,我又不是来和你抢人的。”唐幸轻叹了口气,随即将毛巾轻轻地塞到了她的手上,“真的,绝对不会,再也不会了,这次你大可放心!”
“我知道,”梅婧拧着身上的水,小声嘟囔道,“你要是能抢走,他早就跟你走了。”
“对对,他嫌我老呢。”
“是,他喜欢小的,”梅婧的声音越来越小,指尖缓缓拂过刚才被夜生搂过的腰窝,有些稍没底气道,“他就喜欢我……”
“没错,”唐幸唇畔一弯,“这都被你猜出来了,看来你们的确相像。”
江上波涛汹涌,连带着身侧的煤油小灯也晃了晃。
顺着此刻明灭的光线,梅婧侧过脸去,对望着妆容依旧精致无比的唐幸,第一次觉得眼前人竟也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梅婧的眼眸中泄露出这些年来一直深埋着的困惑与不甘,“当年意外的真相,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对我个人来说,当然可以……”
梅婧心跳加速,进而走到了离铁门远些的地方。
“那我现在就想听。”
“小玫瑰,”唐幸随着她走了过去,沉下声道,“我觉得,比起显而易见的真相,今晚我更应该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一个忠告。”
梅婧不解,“是什么?”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久别重逢……我想此刻,夜生心内的波澜并不会比你少。所以现在你真的不该和我费口舌,而是应该推开门走进去,凝望着他的眼睛,和他把话说清楚,彻底解开心结,别再相互折磨了。”
唐幸的一番话果然令梅婧措手不及。
如琉璃般烂漫的漂亮瞳仁中,顿时削弱了几分敌意,继而软下眼眸,望向了那扇关闭着的落漆铁门。
“糟糕的天气,会让人的意志力变得薄弱。相信我,眼下正是做这种事的好时机。”唐幸锲而不舍地鼓励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进来的。我就坐在舱门口那张椅子上,等雨水小一些我就回去。”
梅婧绞着手指,将信将疑道,“你不会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