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生喉头紧一紧,眼中顿时划过一丝迟疑。
“回魂了,”唐幸捏着他的手心,不依不饶道,“问你话呢!”
“我希望明纱将来能找个好人家。”
唐幸瞬间听出了话外音,神色一变道,“你什么意思?”
夜生眉眼清澈,并不擅于伪装心绪,此刻也索性实话实说道,“我担心在这里工作时间长了,传出去影响女孩子的声誉。”
耳蜗内有如蜂鸣。
回过神来的唐幸瞬间炸毛,一巴掌呼在了他的头顶,不但将他的刘海拨得凌乱,也成功地令自己沾上了一手湿漉漉的水汽。
“郑夜生,你好大胆子!你看不起谁呢?”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层次,也没有看不起任何人。但明纱是我妹妹,我不能不为她的将来考虑……”
唐幸的眼神闪烁。
深褐色的瞳仁像是被阳光烤化的太妃糖心,有着难能一见的柔软濡弱。
“说实话,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我没有!”
“不,你有。”唐幸飞快地反驳道,“你觉得我离过婚,又操持着风月场所,你觉得我由里到外脏透了,所以都不愿意让你那毫无血缘关系的好妹妹沾着我!”
“唐姐,我真的没有。”被曲解的滋味不好受,片刻间,夜生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了起来,“你是好人,没必要这样妄自菲薄……”
唐幸的意识震颤,一时已分辨不出夜生的语气真诚与否。随即她行云流水地抬起胳膊,有如每次意识朦胧时肖想般,踮脚上前,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
“……既然我是好的,那你愿不愿意要我?”
灵巧的手指在颈后动作熟稔地划弄着。
夜生的皮肤很快便不由自主地激起一阵颤栗,他忍无可忍,随即一个使力,将唐幸单手夹抱着,丢在了自己那张小小的折叠床上。
“清醒点,唐姐,你是真的喝多了。”
唐幸倒也不是个坏脾气,在被人没好气地一顿摔后,她索性顺水推舟,踢掉高跟鞋便盘腿坐在了床上。
“你看,你就是装的,你在骗人,你压根就不愿意!”
“我是不愿意。要是你一直以来对我好是因为这个,那我肯定要让你失望了。”夜生的目光有些放空,在停顿须臾后,他反倒形态肆意地笑了起来,“都说龙凤呈祥,既然你是凤凰,那就应该找个人中祥龙才算般配,而我却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我和你一点都不搭调。”
“真好笑,我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觉得?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难道还不配为自己做主吗?”
“你当然配。”夜生的语气温和,“但我不配,也不想,要是我的存在让你困扰了,我可以马上走人的。”
这会儿,唐幸的酒劲倒真有些上来了。随即她板起脸来,不依不饶地拍打着床铺,还顺手抄起一个软软胖胖的枕头朝夜生砸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傻乎乎摔破腿的小姑娘可以,我就不行!”
“因为我喜欢她。”
“切,男男女女的事,喜欢谁不都像阵风似的,到时候就散了?”
“不,我是真的特别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我们对彼此是毫无保留的……”夜生轻抚着小臂上的玫瑰刺青,无意识地舒展开了眉心,继而他侧过脸,将目光投向了那盒还没舍得开封过的世界拼图,“所以,我很早以前便发过誓,绝对不能对不起她,去做任何让她伤心的事情。我们可以辛苦,可以贫穷,但却绝对不可以失去这段感情……”
“靠,”唐幸气得抹了把脸,将嘴唇上的朱红色的口红都给抹花了,“肉麻死了!”
夜生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会有吗?”
“当然会有,恶心得我都快把隔夜酒吐出来了!”唐幸昏昏沉沉的,干脆一手扬起毯子躺在床上,望着正对着眼的铃兰型吊灯生闷气,“我想明白了,说白了你就是贪恋人家小姑娘清清白白,又年轻可人吧?”
夜生随着唐幸的目光仰起脸,望向了那盏自己已经开合过无数次的铃兰吊灯。
“唐姐,你也是清清白白的。”
“得了吧,我不清白!我跟过老男人,还离过婚,这些都不用你提醒,我自己记着呢!”
“我爷爷从小告诉我,做人做事只要无愧于心,就是人生在世最大的清白。”回忆起那张最温暖不过的模糊面庞,夜生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暖容的笑意,“唐姐,你贵而不矜,为人处事善良又直率,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别说了,再说我老脸都要红了……”唐幸闭上眼翻过身去,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真是讨人厌,拒绝人还来那么一大段花花肠子的话,烦死了你!”
“唐姐,要是我继续待着不合适,我就真的走了吧?”
“想得美!不许跑!”
“不是,我是认真的……”夜生哭笑不得,只觉得眼下的唐幸竟比明纱还要任性执拗,算是将人前那些高贵冷艳的光环卸了个干净,“要不你再认真想想……”
“郑夜生,”唐幸打了个水果味的嗝,随即哈了哈手掌,轻慢声道,“你给我擦亮眼等着,看我不好好找条龙来给你看看……”
“好,那我等着。”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甜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