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没有拨通的电话,更令她心内的不安感愈加放大。
随即,在谢过老吴后,走出杂货铺的梅婧心事重重地望向夜生,“情况可能不太好,我要去一趟医院看看。”
夜生登时便收住了玩闹的神色,轻抚住她的肩道,“我陪你去吧?”
“暂时不用,”梅婧垂眸摇了摇头,“何况你晚上还要上班,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身侧那株的黄桷榕生得油亮亮的。
深绿色的茂密叶片反射着柔亮的日光,也为他们遮蔽起了一片阴凉。
夜生不是傻子,他自然能明白这种情况下小玫瑰的心内的多重顾虑。虽然会有一些小遗憾,但也不足以令他为此介怀。
“小玫瑰,那我送你去,去完我就回来睡觉。”夜生目色犹为真挚地望着她,“还有,大医院里要花钱的地方可能不少,我回家去再给你拿一些钱,万一你姑姑他们急匆匆来,钱没带够呢?”
“我身上带卡了,一会真的要用的话,去医院附近的银行取一取就行。”
“你等等我,”夜生仍不放弃地想要说服她道,“我去去就回,回家拿一拿很快的。”
“夜生,真的不用。”梅婧拽住了他的手,瞬间看透了他的心思,“你知道的,我没有别人只有你,所以我的就是你的,花谁的钱也都是一样的,你不用和我分得那么清楚……”
夜生心头一热,顿时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
“好,那听你的。”
“要是真听我话的话,你现在就乖乖回去睡觉,别把自己折腾得那么累,明明刚才在路上都打哈欠了……”梅婧想了想,捏上了他的耳垂,将最后一句话凑到他耳畔边柔声道,“不然我会心疼的。”
尽管知道小玫瑰多半是出于好心。
但被这样一句伴着唇舌热意的滚烫情话过耳,夜生顿时被激得一点儿都不困了。
住院部六楼的血液科病房中,斥满了酒精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幸运的是,匆匆赶到的梅婧并没有多花什么功夫,便在护士台的指导帮助下,找到了位于十八号床的自家亲戚。
大姑姑正被大姑父推出病房去做核磁共振。
此刻唯有艳艳姐姐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床边,望着眼前床单满是褶皱的空病床出神。
即使隔着老远,梅婧也不难发觉浅紫色的连衣裙下她那圆滚滚的肚子。
梅婧心底颇为触动。
原来成了家的艳艳姐姐已经怀孕了。
她和艳艳姐姐年纪差了个三岁,却难得从小到大逢年过节都能玩到一块儿。
在成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虽然疏于联系,但与家里的那些其他亲戚相比,艳艳姐姐和她关系已经算是最为亲切融洽的了。
“艳艳姐姐。”梅婧走近,小心翼翼地向她喊道。
年轻的短发女人怔了怔,继而循声抬起了疲惫的眉眼。只是在见到熟悉面庞的那瞬间,她一时竟触动到有些哽塞难言。
“婧婧,你来了……”
艳艳姐姐的一系列憔悴反应令梅婧心内的不安感逐渐膨胀。
“对不起,我今早才收到我爸递来的话。艳艳姐姐,你们到几天了,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不晚,”艳艳拭去了眼尾泛出来的泪,反倒安慰似的拍了拍梅婧的肩膀,“你也是个孩子,出了这样的事,你就算着急也帮不上什么。”
这是一间六人间的朝北病房。
因为每张病床前都有三两的亲友陪着,稠密的人群令这个本就不算大的空间显得十分嘈杂,甚至有股子露天市场做买卖的架势。
在大姑姑的隔壁病床里,有一个半秃了头的年轻男人正在痛苦地呻吟。
这一份悲戚的情绪似乎很准确地传递到了艳艳的身上,令她的眼皮子都忍不住跟着那一声声哀嚎声而微微颤抖。
梅婧蹲坐在她的膝前,眉心轻蹙道,“姐姐,你能告诉我,大姑姑到底是怎么了吗?”
“她确诊了急性髓性白血病,M5型,很不好治。”
僵硬的一字一句像是从艳艳的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她紧捏着拳,仿佛极努力的不想在话中掺入太多个人情绪。
坦白说,梅婧平日里对这位偏爱颐气指使的大姑姑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对上一回见到她时,她那些阴阳怪气的发言感到厌烦。可如今得知了她身体状况这么不理想,她不仅会感到沮丧,甚至还会对自己从前的小心眼感到羞愧。
“你先别急,宽宽心。”梅婧时刻观察着艳艳的神色变化,“一直听当地人说重医附二院的医疗资源好,我想这里的医生一定会有办法的……”
“来也只是来碰碰运气了,就连来这里住院,都是我找领导拖了好几层关系才住上的。”
梅婧始料不及地眨了眨眼。
“治个病还这么吃紧?”
“是啊。”艳艳抚着凸起的小腹,重重地叹了口气,“婧婧,你不学这个,可能不清楚这病有多难伺候。其实这样来势汹汹的病,在我们当地医院,是压根没法治的……”
“可是你和姐夫工作的那间医院,不是咱们市里最好的吗?”
“说着好听,到头来还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艳艳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在艰难地吞咽后,终而将一片冷寂的眸底投向了窗外,“你看,真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一样不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