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梅婧从前在队里的室友,江卿卿。
“卿卿。”
梅婧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似是怀疑,又恰是确定。
“哎哟,先前便听说你退役后从北京来了重庆,却没想到我才来这里没几天就遇上了你,这说这巧不巧?”
“真的好巧。”
“何止好巧?这简直也太巧太巧了吧!”
江卿卿的语气直爽,边说还边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似是这些年来尽管断了联系可心内还一直记挂着她。梅婧心间松软了些,语气也在不觉间轻柔了些许,“是啊,不过冬季赛就要开始了,你怎么会到重庆来?”
“婧婧,你是不是好久没关注过体育圈里的新闻了?自从今年的全运会拿了亚军,我就正式从队里退役了呢!”
“你,也不小心受伤了吗?”
卿卿唇角一弯,似笑非笑,可眼底却没有一丝惋惜后悔。
“没有,我没受伤。”
“那是为什么?”因为好奇,也因为费解,梅婧不同于寻常的事不关己冷漠处之的态度,“你这么年轻,明明还有很多出色的国际赛事可以参加……”
“是啊,我当然知道。可训练的每一天都那么枯燥,那么累,我已经厌倦了……”
“厌倦?”
梅婧眼睫微颤,似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连做梦都想回去的队伍,会被从前一起挥洒汗水的队友鄙之于糟糠。
“是啊,因为我交男朋友了。你知道吗?他对我特别好,不仅万事顺着我,也愿意一掷千金地娇养着我。哎,被人宠了之后,才觉得苦日子是一点也过不得了!”
尽管意外,可梅婧还是顺着她的话题客气地接了下去,“那很好啊,那真是要恭喜你了……”
“对了,你瞧瞧,沿岸那一片灯红酒绿的商铺都是我男朋友的呢。想想咱们从前去家千里,辛苦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往后过上好日子嘛?既然时候到了,享享福多好,也是应该的呀!”
望着江卿卿眼角眉梢那股止不住的骄傲劲儿,令梅婧忽而想起了从前在北京受训时,每逢节庆后她从家里带来的进口洋饼干与麦乳精,挨家挨户分食着求夸奖的洋洋神色。
其实江卿卿是个直肠子的小姑娘,本性并不坏。
出身南方省城的她家庭条件一直就比队里的大多人好些,她是和自己不同,她有更多寻求快乐的权力,也的确是有那么一份任性的资本在。如今功成身退,找了个满意归宿,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卿卿,真的祝贺你。”
“谢谢,”卿卿志得意满地挽了挽头发,手上的圆盘钻表散发着不容忽略的光彩,“那你呢,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梅婧理了理领子,下意识地想要遮挡住锁骨下方那一朵小玫瑰的淡淡光辉。眼前的这位老队友对她而言已经太生疏,很显然,她并不想将自己的现状坦诚分享。
“我挺好的,都好,一切都好。”
卿卿眨着眼调笑道,“那你有没有谈男朋友?”
梅婧抿着唇,脑海中闪现着今早在小床上与夜生肌肤相亲,唇齿相依,指腹穿过发丝,摩挲着彼此头皮的脸红心跳场景。所幸此刻一阵江风拂面,划破了涟漪的思绪,为她带来了一丝清醒,随即她绞着手指,微红着脸快速地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
“没有。”
“那你身后站着的是谁,为什么一直盯着咱俩看?
梅婧这才迟缓地回过身去。
只见熟悉的高挺身影正静静伫立于霓虹下。
夜生的手里握着瓶新买的矿泉水,是冰的,瓶身还凝着一层薄薄的水珠,一如他此刻的眸色,也蕴着些许迷惘的水汽,似是有委屈,有疑惑,更有着不愿令她无所适从而保持着的沉默。
梅婧心下一沉。
她不知道站在她们身后夜生究竟听到了多少内容,可无论如何,放出去的话也不好收回,何况她也并不想让自己的现有生活变成故人嘴里的茶余谈资。
所以只能先横了心掩饰,后面再和夜生慢慢解释。
随即她淡淡转回身道,“哦,这是我的朋友。”
“模样挺好啊,”江卿卿从头到脚地将夜生扫了一遍,“真的不是男朋友吗?”
“都说了不是,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夜生扭开瓶盖灌了两口水,或许是喝得太急,有些呛着,忍不住轻咳了两声,继而他径自往录像厅大门边的油漆柱子走去,“你慢聊,我去那边等你。”
然而如此转折,本就无心的梅婧一时更没心思聊下去。
可江卿卿却兴致极佳,亲热地拉着自己的胳膊不放,兴致勃勃地向自己盘点着她现在所拥有的高昂房产与顶级座驾,直待她那位身为城内商业大佬的中年男友捧着花现了身,她才终于舍得与梅婧挥手作别。
梅婧重重地喘了口气。
只觉得今夜这场重逢所攀谈的字字句句,都令她感到十足的聒噪疲乏。
于是她满脸倦怠地穿过人群,走回到夜生面前。
“聊完了?”
“嗯。”
梅婧想走,她想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可此刻靠在柱子上的夜生却没有想要动身的意思。
“小玫瑰,我对你是毫无保留的。”夜生忍着心内的沉闷,平缓声道,“可你似乎有很多事情都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