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再过过就好了。”
砂锅中雪白的蹄花汤正在煤气小炉上冒着泡。
梅婧望着眼前咕嘟嘟上窜的泡泡出神,却不料下一秒却瞧见丁桂弯过脑袋,朝着门外高声挥手呼喊。
“夜生回来了?快过来过来!”
梅婧微怔,倒没料到自己在回来的第一日就会遇上夜生。她徐徐转过身去,却没想到夜生的身侧站了个她始料未及的角色。
王明纱正挑着眉朝自己得意洋洋地笑着。
虽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但梅婧并不想看她。于是在和夜生轻点头示意后,梅婧便回过身子认真地啃起了碗里的蹄花。
丁桂站起身来,热情地招呼着。
“夜生,今天又陪明纱出去玩了?”
“嗯。”
梅婧的筷子一抖,硕大的蹄花顿时落入了碗中,溅起粘腻的汁液落在了她的咖色毛衣上。她忍不住蹙眉,继续背着身子,极小幅度地拿着手帕擦拭着胸前的汤渍。
“你俩吃过没有?我和婧婧刚刚开吃呢,今天菜多,要不留下一起吃?”
夜生的面色有些踌躇,可明纱却笑容欢快地应承下来。
“好呀,那就谢谢丁姐了。”
待二人坐落下来的时候,梅婧总算才将衣服上的汤渍擦得不那么明显。明纱自然且亲热地坐在丁桂身边,夜生则坐在了梅婧身侧。
因为原是两个人的晚餐,所以她们坐的这张方桌并不宽敞。如今两个人并坐在一排,不免稍显拥挤。梅婧怕自己碰到夜生手肘,连忙往墙边挪了挪,却不想一时挪过了头,碰了一胳膊肘的白墙灰。
所幸大家仍在一派和气地攀谈着,没人注意到她的失常。
丁桂热情地前后忙活着,先是为他们端上了两套新餐具,紧接着便为二人盛起了热汤。
“快说说,你俩今天跑哪里玩去了?”
明纱眉飞色舞道,“今天我生日,他陪我在嘉陵江上坐了船,又在西点店里吃了奶油蛋糕。”
“哎呀,原来今天你过生日啊。”丁桂神色惊叹,还没坐稳便又站了起来,“那你等一等,姐去厨房给你煮碗长寿面。”
“丁姐,我们吃这些足够了,不用再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呢?过生日多难得,我也要送上一份心意才是……”
梅婧垂眸不作声。
碗里的汤在调羹的搅弄下变得油腻,她望着炖得酥烂的芸豆,却再也没了胃口。
王明纱的到来就像冬日里的一盆凉水,迎面而上,彻底将她给浇了个清醒。她感受到了自己心态上的变化,与那一份难以启齿的偏私。
她一直为自己在重云巷遇上的这两个朋友而感到幸运。可她却从没想过,丁姐与夜生的好,可以是对自己,也可以同时毫无保留地给予别人。
在这一刻,梅婧特别想知道夜生是不是和明纱谈对象了。
可她却问不出口。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想夜生谈恋爱。
可夜生是个正常的男孩,他二十出头,眉宇英气俊朗,性格心地也都是极好。的确,他没有理由和自己一样对男女之事冷冷淡淡,没有一点需索。
丁姐给铜盆添了炭,小餐馆里一时变得暖和极了。
众人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工资福利聊到了新城开发。夜生大抵是热了,吃到一半便捋起了袖子。
右臂中旧日的伤疤并不触目,但却赤裸裸地呈现于眼前。
梅婧薄薄的眼皮跳了跳。
顺着伤疤右侧望去,只见自己米色灯芯绒的裤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上了一块油渍,梅婧有些羞涩,像是怕夜生注意到般,伸下手便欲覆下去遮,并用目光在桌上巡视着有什么可以用来擦拭的物件。
因为分神,梅婧在慌乱中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指。
分明也不是第一次触碰,可夜生心内骤然一紧,脑海中更似炸开了烟花。先行的潜意识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凭借着桌沿的遮挡,悄无声息地调整了姿势,随即捉过了她的小手,轻轻地包裹于掌心。
无关风月,也没有说得通的道理,两个分别了小半月的人,甚至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双手就这样暗暗地交握在了一起。
夜生的掌心宽大温热,手指也十分修长,如此一握,倒像是将梅婧的整只手都捂在了其中。始料未及的举措令梅婧双腮发红,虽没有头绪,可她却知道自己一点也不生气。
明纱在与丁桂的畅聊中,细心地发觉到对侧二人的神色有些古怪。
他们像是很开心,却又在极力忍着自身的情绪。即使没法猜个透彻,但她心内始终不大快活,随即便朝胡乱地丢去一个话题,打断他们原本的情绪。
“对了梅婧,你今年多大了?”
梅婧果然敛住了眼底的笑意。
“二十。”
“哦,原来比我大一岁。”明纱夹了块熏肉肠丢入了夜生的碗中,随即笑容明媚道,“不过你长得这么漂亮,外头肯定很多男人喜欢你吧?”
夜生凝眉,手也在无意识中握紧。
只是明纱的话还没等到梅婧的应答,倒反而提醒起了丁桂。丁桂连忙拍拍袖子起身,边说边向柜台后的橱柜走去,“哎哟说到这个,我才忽然想起来……婧婧,你朋友之前来过巷子里找你呢,知道你回去过年后便留下了这个,让我转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