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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豆的。”
    梅婧自然明白梅松的小心思。
    她并不爱吃顶端红豆多的部分,而是爱吃底下全是赤豆甜汤的部分,甜冰入口即化,反倒觉着更加甘甜清爽。于是她从冰棍底端咬了两口解解馋,便将这根赤豆棒冰递给了早已将自己那根雪糕麻利吃完的弟弟。
    梅松称心如意,小嘴一时咧得更开了,就连额头上的汗珠也顾不得擦了。
    “小松,把冰棍还给你姐,你来拿着爸这根吃。”
    “爸,你自个儿吃吧,我还好,真不热。你的冰棍可不能再给小松吃了,不然一会儿闹肚子了可麻烦,何况咱们一会儿还要去吃饭呢!”
    梅小庆想来觉着有理,于是便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望着骄阳下这父子俩并排美滋滋吃冰棍的模样,梅婧的心情忽然有些低郁。
    将二人的行李放在亚苹姐替她定好的招待所之后,梅婧便带着父亲与弟弟迈入了招待所对面那间生意颇为红火的火锅店。亚苹姐曾告诉她,这家店的老板心肠不错,不但锅底炖的香,涮菜的菜量很大,是饭馆生意里的难得实心肠。
    可惜梅婧饭量实在不大。
    菜量这样实在的一家店,确实不适合她平时一个人来吃。
    “爸,你们这次过来打算玩几天?”
    桌上的红油锅底正咕嘟咕嘟地冒着连串泡泡。
    梅小庆的筷子中夹着鹅肠,心内却还为着刚才招待所的房费感到心痛,“就是想着来看看你,明天上午带你弟弟城里随便转转,下午我们就回去了。”
    “难得过来趟,不带小松多玩两天?”
    “有啥可玩的?玩啥不要花钱?”梅小庆灌了一口冰冰凉的啤酒,只觉着整个人骤然松泛了起来,“何况小松还得回去做功课,他来年就要考高中了,我和你阿姨总想着他能从县城里头考出去呢!”
    “能考到市里的高中,是好事。”
    “可你也知道补习班啥的,样样都是要花钱……”
    “我每个月会继续存钱,按时往家里汇的。”
    梅婧的眼眸下垂,想在眼前的一锅沸汤中夹出颗鹌鹑蛋,可惜指间的筷子却好不应手,小小的鹌鹑蛋被夹住了几次又滑了出去,到了最后她也没了胃口,索性悻悻作罢。
    “你啊,一个人在外头确实不容易,但也不能待惯了大城市就学起了城里人那套大手大脚的……你到现在还天天去游泳呢?”
    “对,我天天去,陈教练说这样对韧带恢复好。”
    “你还一口一个教练地喊,那老家伙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要心疼你,还不想个法子把你留在队里?或者帮你在北京找个维生的活计?怎么的也轮不着退役了什么好处都没给你捞上,拿了那一点补贴金就灰溜溜地来了重庆!”
    梅婧深吸了口气,“国家队的规则也不是陈教练定的……”
    “你就跟你妈一样,是个实心眼,被卖了也还傻乎乎给人家数钱呢!”
    梅婧终于没好气地撂下了筷子。
    “好好吃饭,别提我妈。”
    “瞧瞧你这脾气,现在是连说两句都不成了……”
    梅婧凝着眉,不愿再接过话茬。
    此刻正是餐点,火锅店内人满为患,极为热闹。坐在她对侧的小松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涮粉条,梅小庆则是边擦汗边夹着油面筋。她正看得出神,却不想饭馆里挂着的那台小彩电被一个餐馆的服务员换了频道,从热播回放的《西游记》调到了正在直播着亚特兰大奥运会的体育频道。
    梅婧的薄薄的眼皮不可控地跳了跳。
    她的手腕忽然有些微微发抖,脑海中下意识地想要逃避电视里投放的画面,可她那不争气的好奇心又如同吞噬树根的蝼蚁,蚕食着心内微弱的意志力。
    于是她抬头望了一眼。
    所幸此刻的电视里放着的是田径的项目。
    若是换作体操,更别提是艺术体操,那播映出的画面一定会蛮横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盘亘,惹得她一整晚睡不好。
    “小松,你看那电视机,正放着奥运会呢,看到了不?要是你姐姐年初没受伤,现在也在这电视里头风光着呢!”
    不知梅小庆是不是一口气啤酒灌多了,有些酒精上头。此刻他的嗓门倒真不算小,随即周围便有几桌人将探寻的目光投了过来,惹得梅婧一时坐如针毡。
    梅松刚吃完蘸着蒜泥辣酱的毛肚,直接用手背抹上了嘴唇上的油。
    “妈不是说了,那是姐自个儿没福气,也怨不着旁人……”
    梅婧顿时胃口全无。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李夏娟,可人家这话也确实没说错。
    若她都算是有福气的人,那平日里成绩优异发挥稳定的她又怎么会在大赛入选前的训练中不幸摔到肌腱损伤,以至于韧带无法复原,彻底丧失了参加奥运会的比赛资格。
    梅婧到现在都还记得总教练找她谈话的那一日,是个冷风瑟瑟的雨天。教练语重心长地说,组织认为她的恢复情况不够理想,今后无法再继续代表队伍、代表国家在赛事中发挥最理想的状态,并且在奥运结束后队里也需要注入年轻新鲜的血液,因此,他希望自己能理解队中的集体决策。
    所以,花样体操队里形神俱佳、曾被誉为最具明星相的种子选手,就这样被剥离出了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