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结束用餐的时候, 慕久瞥见桌上烫金印刷的菜单, 没忍住又把它收了起来。
但这次没躲过沈宴的视线,他随口问了句:“拿这个干什么?”
慕久难免有些心虚,只能低着头故作忙碌地把菜单往包里塞,一边信口胡说:“我有收集菜单的习惯,会整理到一个剪贴本上当纪念的……算了, 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沈宴闻言没反驳,只是拎起自己的车钥匙, 问她:“走吗?”
“嗯。”慕久签完账单,跟着他起身出来。
他们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暗,但回去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等到车子经过某个熟悉的路口,慕久忽然反应过来, 指着车窗外已经一闪而过的黑金LOGO问他:“刚刚开过去的那家是不是你的店啊?”
“嗯。”沈宴应了声,在红灯前停下车,一手枕着下巴, 看起来有点累了。
“那等我军训完了,我能去你店里喝酒吗?”慕久想到这件事就有点兴奋,挺直腰杆看向他。
她还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第一次遇到沈宴,当时连在桌游吧上个网都被拦在外面,只能对着手机看《爱乐之城》,那时候十八岁仿佛离她很遥远似的,和沈宴也隔着一眼望不到底的鸿沟。
谁知道不知不觉,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她转眼已经坐在他车上,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汇成朦胧的金海,音响里放着舒缓慵懒的蓝调,和他只隔着伸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要开始去读自己承诺过他的大学。
然而她正感慨着,沈宴大概是天生来跟她作对的,闻言只是转头看她一眼,冲她张开手心,眼底带着点兴味:“想喝酒啊,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慕久脑海里被蓝调勾出来的各种婉转情调瞬间扑灭,看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时竟然分不清他是瞎问的还是从哪儿知道了她的生日,只得扫兴地靠回座椅,闷声问了句,“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生日吗?”
“不知道,”沈宴答得很快,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了敲,又问,“但应该不是今天吧?”
“……”慕久到现在对他已经没了脾气,闻言只是长叹了声,告诉他:“快了,我十月八号生日,国庆假的后一天。”
“嗯,那确实快了。”沈宴点头应了句。
“所以你再等我两个月。”慕久说着,抬眼看向他。
他大概已经忘记了,但她在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难免想起今年情人节过后的第三天,她在那杯热巧克力面前的大放厥词:
“……那你等着,说不定过完这几个月就是女朋友了。”
而沈宴果然忘记了,甚至觉得这句话的表述有点奇怪,下意识问她:“什么叫我等你?”
生日就生日,喝酒就喝酒,这有什么好等不等的。
慕久闻言,睫毛跟着垂了垂,在眼下落成一瓣灰痕,像被雨水沾湿的蝴蝶翅膀。
但她到底没把那句“你还记不记得”说出口,只是再度看向他,带了些偏执地重复了一遍:“反正就是……你再等我两个月。”
北舞毕竟坐落在皇城脚下,加上舞蹈生们的身体素质都挺强,所以新生军训是实打实地拉到封闭且信号不好的军事基地进行训练的,分派给这些学生的教官也一个比一个纪律严明,就导致这批新生当天早上六点才拉过去列好班排连营,当天下午队伍里就倒下了大半。
至于慕久,她在事先知道进军训基地之后要交手机就基本已经倒下了,后来又从郑婉那儿得知到时候睡的是统一床品,被子硬得能叠成豆腐块,当场从床上坐起来,哆嗦着打电话给慕航。
对面过了会儿接起来,就听自家女儿语无伦次地跟他说了一堆;
“爸,我完蛋了……我明天就要被拉去军训了,那个衣服我今天才拆开来摸,太硬了,还是单层的,里面外面都很糙,像塑料的,穿上之后我肯定过敏……他们还说营地里被子不能自带,我上网查了图片,他们那个被子我睡肯定——”
慕久说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光是想到自己到时候可能横死在军事基地里的画面,鼻尖跟着一酸,眼泪不受控制从喉咙口涌到眼眶,嘴上还坚持继续磕磕巴巴地跟他申诉:“我到时候肯定会起红疹,还得睡十个晚上,我会把自己挠死的……可是我要是十个晚上不睡觉,白天还得踢正步,我就是好好一个人,到时间也肯定猝、猝死了……”
她说到最后,眼框打了半天转的眼泪总算“啪”一声掉下来,声音也透出了点哭腔。
以至于原本还热热闹闹正在收拾行李的几个室友听到这一声都懵了一下,下意识闭上嘴,相互之间传递了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慕航也没料到话没说两句她已经开始哭了,难免被她这副小孩心性逗乐,在电话那头哈哈笑了几声。
慕久正悲伤得起劲,冷不丁被他这两声笑听愣了,连带着眼泪也收回去了一点,难以置信地问他:“爸,你还笑得出来啊?你亲生女儿都快死了!”
慕航听她真有些急了,也只得收起自己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念她:“慕久啊慕久,我就是从小把你惯得太厉害了,要不小丫头哪来这么多臭毛病。你看爸爸小时候哪有分睡什么蚕丝的还是纯棉的,就是大街上的报纸都睡过,到现在不活的好好的?”
“你哪有睡过什么大街上的报纸啊?奶奶都跟我说了,你十几岁的时候不好好读书离家出走,钱一花完就回来了,还被爷爷打了一顿,你以为你比我能吃苦啊!”慕久没少听他讲这些大话,第一时间开口反驳,倒头来也忘了哭,只剩脸上两条干了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