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我难得的没有因为宿醉而头疼,我大概还能记得应该是顾鸣谦送我回来的。
这么多年来他能再次来我家也实属缘分。
我庆幸老爹老娘去开了什么发布会,不然老爹会抄起拖把一路追逐顾鸣谦到小区门口。
我以为自己应该为昨天的不体面羞愧难当,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进化,我脸皮的厚度也早已超乎了我的想象。
换做十年前那个输不起拎不清的我,我应当躲在被子里满脸通红甚至还会马上列举出我与顾鸣谦和好的一百条理由,是非曲直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顾鸣谦。
我走到浴室准备冲个澡,水温透心凉以至于我一个哆嗦。
“我靠!”我骂出声来。
还真的忘了,家里没人,这老两口似乎也给保姆乐乐呵呵地放了假,热水的开关已经关闭了。
“怎么了?”楼下传来顾鸣谦的声音。
我瞬间呆若木鸡。
我哆哆嗦嗦摸遍自己浑身上下,身体零件十分健全,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确实已经清醒过来了,这是我自己家无疑。
难道是我万分无耻兽性大发昨天勾着顾鸣谦的脖子强行玷污了他?
他累的不行所以在一楼的厅睡着了?
然后我像混蛋一样心满意足爬到自己的卧室睡觉?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嘴巴。
我是喝大了犯困睡着了,不是断了片,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大体还都记得,我回想起自己老老实实的在他的搀扶下上了床,然后如同死猪一样没了知觉。
我松了口气。
等等,万一是顾鸣谦干柴烈火强行玷污了我呢?
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这个兴致,我就不会如同跳梁小丑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蹦蹦跳跳惹人嘲笑那么多年。
等等,那顾鸣谦为何还要留宿?
我来不及擦掉身上的水便重新套上了脏衣服快步跑下楼,发现顾鸣谦站在一楼的楼口向上看,他穿着我老爹的衣服,脚上踩着我的拖鞋,拖鞋明显太小了,显得他十分滑稽。
我把脚步放慢,让自己尽量看起来轻松一点。
“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你昨天吐了我一身。”顾鸣谦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还是老样子,没有喜怒哀乐。
“没事,送你了。”我突然心跳如鼓,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平。
沈君陶,你这个贱皮子。
顾鸣谦把外套挂在了手臂上,“我得去上班了,你去不去,我开了车可以送你。”
“我刚从非洲回来,准备评副教授,休假呢。”说完“副教授”这三个字,我多少有了点底气,老娘风光着呢,希望顾鸣谦也知道知道。
“衣服我会洗完了再给你送回来,”顾鸣谦蹩脚地走到玄关,“注意休息。”
“送你了。”
我听着顾鸣谦离开的声音,把那句差点犯贱脱口而出的那句“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咽回了肚子里。
我毫无形象地坐在楼梯上,什么也不想做。
我与顾鸣谦的孽缘开始还是在十四年前,那时候我理着金龟子姐姐同款且自认为相当社会的西瓜太郎发型,把校服的松紧边拆的松松散散的,那时候家里的生意终于有了大起色,我们家从吃穿不愁变成了超级小康,但是我始终认为“爸妈是开情趣用品公司的”这件事少了点体面。
于是我准备当个体体面面的东北社会人,穿个貂夹个包大金链子小手表。
然而这几项并不符合中学生仪容仪表规定,我也只能在老师看不到但是同学多的地方抽抽烟或者是在全校封闭的晚自习逃课,来表示我很社会。
而我这么一个三观极其不正品行极其败坏的社会人,居然也遇到了两个恨不得结为异姓兄弟姐妹的好基友——
宋宜秋和程以山。
我们发誓成为一条街上最靓的仔,从初中开学第一天的相见恨晚开始一直一起鬼混到了高中。
我准备翻墙而过的时候,似乎听见了学生会会长顾鸣谦在身后狂吠。
“那个正在翻墙的同学,请你等一下!”
我全程装作没听见,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宋宜秋让我吃得太饱,影响了我的行动力。
“沈君陶!”顾鸣谦情急之下叫出了我的大名。
我骑坐在围墙上,看着学校外面墙根底下准备接应我的程以山和宋宜秋,无奈地点了支烟。
“翻墙逃学被抓到就不要再吸烟了!”
他拿着记录板快步走向我,一周五个晚自习他抓了我四次,这也算是摸清我所有作息时间了。
当然,今天当然是星期四。
“兄弟我们先走了,网吧那边都快组队了!”程以山和宋宜秋见势头不妙,立刻脚底抹油。
我翻了个白眼,“你们去吧,我跟我的小情郎会会面。”
既然你执意挽留,老娘就陪你耍耍。
就在我准备以一个超级妖娆的姿势面对顾鸣谦的时候,远处的巨型手电照射出来的光差点晃瞎了我的眼。
我吓得纵身一跳,大概是我这么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吓坏了顾鸣谦,他一时间被我扑倒在地。
“谁在那边?”卷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刚准备起身应答,顾鸣谦却忽然捂住了我的嘴。
从程以山给我的那些盗版言情里得知,孤男寡女在小树林里姿势暧昧,冰山校草与蠢笨女主角,此刻我们应该一见钟情然后坠入爱河。
但是我不是蠢笨的女主角,我只是个社会人。
对于我这种女流氓来讲,没什么比被教导主任抓住逃自习这件事更加风光了。
那么如何才能使自己更加风光呢?
看了看品学兼优玉树临风作为学生会会长的顾鸣谦,我忽然邪魅一笑。
我扒掉顾鸣谦的手,快速站了起来,用最纤细的嗓音大喊,“主任,有人跟我耍流氓!”
这一叫彻底吸引了卷毛的注意力,顾鸣谦也立刻站了起来,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无耻,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呆愣。
我他娘的让你阻拦我开黑。
我让你记我的处分。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鸣谦,不知道他的表情是愤怒还是害羞。
卷毛快步走过来,用手电筒晃了一下我们两个的脸。
“你们两个,跟我走!”卷毛的语气十分严厉,这让我想起我潜入办公室偷偷摸摸翻找被没收的手机时在他硬盘里偷偷看到的三级片资源,差点笑出声来。
在走去主任办公室的路上,我满心都是如何明天在小伙伴面前吹嘘我的光荣事迹。
“顾鸣谦,你说你好端端的优等生,怎么跟这种垃圾走到了一块?”
顾鸣谦没有回答。
“主任当然相信你不会跟她耍流氓了,”卷毛以为自己把顾鸣谦吓傻了,连忙语气温和下来,“但是朋友也不能随便乱交,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你现在年轻,很久之后你就。。。”
卷毛似乎忘了我这个坏学生,一心一意地开导起了顾鸣谦,顾鸣谦并不辩解,他居然没说他只是在抓我翻墙逃课。
这个时候他就显得不聪明了,从卷毛的角度来看,他抓到我逃课的可信度可比他对我耍流氓的可信度大多了。
我憋着笑看着顾鸣谦被训话,忽略了自己又被叫成垃圾。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快便不再笑了。
我就那么神游了一会儿,卷毛就赶紧让我滚蛋了。
我跟在顾鸣谦的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天,他看起来十分纤瘦,刚刚被我砸了一下估计疼得不轻,毕竟我也是一天三顿吃着大米白饭长大的。
“小情郎,”我向着顾鸣谦吹了个口哨表示我十分社会,“正不压邪啊。”
“无耻。”他瞪着我骂了我一句。
唉,文化水平导致素质差异,优等生连骂人都如此娘炮。
不,是温柔,这“无耻”二字让我如沐春风。
“谢谢夸奖。”我像模像样地给顾鸣谦鞠了一躬然后大摇大摆地绕过他往前走,走到走廊拐角处的时候,我又再次听到了来自顾鸣谦嘴里的“不可理喻”四个字的咬牙切齿的温柔版本。
离晚上放学还有那么一会儿,卷毛让我赶紧滚回自己的教室,我当然不能听了他的话,我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到了学校后院的围墙处,我从袖子里掏出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我在不算矮小的草丛里来回翻找,终于找到了顾鸣谦的记事板。
我把它捡了起来,用校服外套擦掉它的泥土灰尘。
我又鬼使神差地把这块板子塞进校服外套里,如同一个欠缺体面的窃贼。
“让你下星期国旗下讲话怎么讲老子的处分。”
那天晚上我心虚地回了家,破天荒地坐在了写字台前反复地端详着那块斑驳的木板,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它身上留下的痕迹。
后来那块板子被我束之高阁,从木板上的斑驳印记来看,顾鸣谦显然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但是在与顾鸣谦分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望着那块板子发呆。
再后来我与程以山结婚,住到了程以山父母为我们准备的婚房里,我没再带着这块板子。
再后来的后来,我无数次回忆起我与顾鸣谦的曾经种种,原来这就是我们爱恨纠葛的开始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着了魔。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起来就容易没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