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看外表就像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大孩子,性格爱说爱笑,跟在魏冬放身边不像他的助理,倒像是带了个活泼的弟弟。魏冬放这样沉稳的人竟然给自己找了个属性完全相反的助理,弥薇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车子缓缓从她面前滑开,弥薇透过车窗看到了江初的侧脸。这是一张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脸,但这一瞬间,弥薇心里竟然有点微妙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某个不应该出现的地方,看到过一张相似的脸。
弥薇有些疑惑,却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什么,那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她甚至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说魏冬放是个十分谨慎的人,留在身边用的人,他不可能没查过。既然他不觉得有问题,那么姑且认为江初这人没问题吧。
弥薇叹气,她还操心起别人来了?她现在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魏昭仪吧?那么强势的女人,好意提出的要求被自己这个做晚辈的怼回去,还被拒接电话……她应该会觉得恼火吧?弥薇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现在回过头想想,她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大火气?
因为顾菲的遭遇?
还是……她其实也有些怀疑魏昭仪?
弥薇不愿深想,心里却有种奇异的茫然。她好像走到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却好像都与她无关——至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戏散场了,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上空空荡荡,只有她傻乎乎的被留在观众席上不知所措。
这可真像一个黑色笑话。
黄昏时分的光线温柔如丝,园圃中繁花盛开,空气里有花香、有细碎的虫鸣。
魏家在经历了一场伤筋动骨的丧事之后,第一次给人一种开始恢复元气的感觉。
魏冬放带着辛慈走下台阶迎接客人,客厅门开着,魏昭仪站在门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她消瘦许多,但神情雍容,看上去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要好些。
寒暄过后,弥薇双手捧着礼物走到魏昭仪面前,略有些拘谨的道歉,“魏姨,我之前接电话的时候态度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魏昭仪接过礼物,有些无奈的笑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当时不过是担心你。”
她微笑的样子与魏冬阳有几分相似。弥薇看着她,心里有个角落又酸又软。她想在这段日子里,不好过的人并不止她一个人。
魏昭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毛经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快急哭了,她让我跟你解释,说撞车的事她根本不知道。”
弥薇听她这样说,心里并不觉得意外。又没有证据,谁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揽事儿?再说李思彤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魏冬阳、顾菲、李思彤、叶连江……这些人都活在他们自己的故事里,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弥薇意兴阑珊,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茫然之感。
她被这些人这些事牵着鼻子走,似乎很久都没有考虑过她自己了——她的生活,以及她的工作。好像自从魏冬阳出事,她整个人的状态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像是被卡在一个特殊的时光的缝隙里,身后是“魏冬阳已经去世”,前方是“弥薇重新活过来”,而她被暂停在了这里,不知该如何挣脱。
她已经很久没去过画廊了。
弥家的画廊是她爸一年前交给她打理的,她其实做的并不好。还有,昨晚她的助理还打电话提醒她,说北郊那家即将开业的温泉度假村打电话来催了,还说要是到月底设计稿还定不下来,会耽误人家开业的。
弥薇是做陶瓷设计工作的,做艺术品,也做日常器皿的设计。从大三开始在她老师的工作室实习,也拿过几个大大小小的奖。后来她的老师退休,工作室就交给了她和两位师兄弟打理。
弥正德见她做得挺有兴致,索性把海州市的画廊也交给她打理。
弥正德了解自己的女儿,经商的手段只能说勉强及格,人际交往的能力还不如经商,但她对艺术品的鉴赏能力却是极为出色的。画廊的管理有专人负责,弥薇做的主要是顾问的工作。
别人总觉得她单纯,这大概也是受她职业的影响。
艺术品不会对她耍心眼,她的作品不会对她阳奉阴违,她师门的传统也是有意见了要直说,不能拐弯抹角。她老师自己就是个炮仗脾气,学生的作品不满意,脾气上来了直接上手撕。于是,她为人处世的方式始终都是直来直往。
弥正德有时也会感慨幸好他的女儿以后不从商,否则这样的性格,怕是要被人坑死。
弥薇正琢磨自己的工作,就见辛慈和保姆把凉菜端上了桌。她连忙站起身过去帮忙。
辛慈是一位纤长清瘦的古典美女,嫁入魏家之前是芭蕾舞团的台柱,人长得很漂亮,就是性格十分冷淡,不爱搭理人。弥薇和她在一起简直没话说,偶尔她主动说点什么,辛慈也往往是以“哦”“是吗”“这样啊”来回应。
在弥薇心里,她这位嫂子就是一个相处得越久,越是没话说的奇葩。
长辈们坐在客厅里聊天,餐厅这边就只有她们俩。弥薇受不了这种压抑冷淡的气氛,开始没话找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