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玄将画卷一点点的摊开,一个女子随着摊开的画卷呈现出来。
暮辞神色微变,眼底沉了下去,看着画中之人,喃喃:“望婵……”
夙玄看向暮辞,问道:“蚕女娘娘可知道望婵的存在?”
“筝儿不知。”暮辞说,“我并未告诉她。”
夙玄又道:“这么多年你要一个人压制住望婵,可曾想过终有压不住的一天?”
暮辞眼底一黯,道:“哪怕如此,我也会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压制望婵,不会让她伤到筝儿半分。”
夙玄缓缓合上画,叹道:“你还真是个痴心人……”默了默,又说:“这些天我试着卜卦,想看看能不能帮你们找到那个邪魔。”
“结果如何?”暮辞问。
夙玄缓缓摇了摇头,“窥不出。”
“窥不出?”
“正是。”夙玄回,“足见对方的厉害了,不是修为太高,就是有什么法宝掩护。总之,就是贫道与你二人加起来,也未见得就敌得过他们。”
这对于暮辞和虞筝而言,又是个坏消息,任务当真太艰巨了。
暮辞沉默良久,道:“夙玄,那邪魔隐藏在岘山门的原因,我们均是不知。从这个任务被下达开始,我们只知要将它找出,却不知它隐藏于岘山是为了什么。天后告诉我,天帝上次开天眼时,看到了邪魔从众多岘山弟子们中间出现,欲要再看,却看不仔细。随后,天帝又看到甚是惨烈的画面,血染岘山,死伤无数……这是未来最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天后才派了筝儿打进来,尽快找出邪魔,阻止这最可能发生之事发生。”
夙玄被暮辞所描述的场景微微讶到,喃喃:“此任务俨然凶险无比,天后怎么不派修为更高的神灵前来……”
“天后的想法,谁能猜的透。”暮辞唇角挽了个若有若无的苦笑,“何况,即便知道这个中艰险,筝儿还是自愿接下了任务。她想剥掉马皮,这是她千年来唯一的执念,现下只有天帝天后能做到。”
夙玄眸底掠过一抹惊讶,“剥掉马皮?那你岂不是要……”
暮辞淡然道:“我求仁得仁,只愿筝儿心想事成,往后万事俱安。”
“暮辞,你……”夙玄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只将一切化作长长一声叹气。
夙玄是什么时候走的,虞筝并不知道。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打开窗子望着岘山的远景,听着风吹在窗棱上的声响,仿佛重叠着自己那跳动的很快的心脏。
没多久,她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虞筝去开了门,见是暮辞,心下又是一阵不自在。
“暮辞。”她笑了笑。
暮辞看了眼半开的轩窗,接着自然而然的抬手,替虞筝把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去。
虞筝下意识的避开。
暮辞的动作一滞,柔声说:“夙玄已经走了,你放心,他也会帮着我们的,都是自己人。”
虞筝这方笑了笑:“嗯……”
暮辞又说:“难得你能休息几天,去后山走走吧,这个时间,正是后山空气最好的时候。”
虞筝想了想,应道:“也好。”
现下还是清晨,岘山的弟子们许多还没起来,后山更是毫无人烟。
翠竹在晨风里发出轻轻的响声,地上落满了竹叶,沾着些初夏的露水。
暮辞和虞筝并排走着,在竹林中穿行。
“暮辞。”虞筝忽然说起,“方才夙玄长老来的时候,我瞧见他带了画作来。”
“嗯,夙玄又来给我看画了,他便是喜欢这样。”
“那他这次又画了什么?”虞筝有些好奇。
暮辞眼底黯了黯,沉默须臾,低声道:“是望阙的妹妹,望婵。”
望婵?
虞筝冷不丁就想到,夙玄曾提到,望阙亲手杀了他的妹妹,禁锢了她的魂魄,永生永世。
这段事,她没有再问过夙玄或者暮辞,半是因为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半是因为她不想提一些令他们伤心的事。
她望着暮辞,没有再追问。暮辞却也看向她,笑了笑,说:“筝儿该是知道‘剑灵’吧。”
虞筝当然知道。
所谓剑灵,也叫剑魂,是栖息于剑之中的魂魄。
他们原本是人,却在铸剑的时候,活生生的被烧死在剑炉里。
这些被烧死的人,有的是被丢进剑炉的,有的是自愿跳进去殉剑的。他们的身躯死于炉火,魂魄随着宝剑的铸成,与宝剑化为一体,成为剑灵。
从此,剑在人在,剑毁人亡,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虞筝猝然明白了什么,“望婵……被望阙做成了剑灵?”
暮辞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满地竹叶,喃喃:“她并没有成为剑灵,而是……”
而是什么,他没说了,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立着,被一种深沉的悲戚所缠绕。
从暮辞身上传出的情绪,虞筝能够感受到。她看着暮辞此刻的状态,心忽的有些发闷、有些微疼。
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像是冰泉山上走下的,戴着她亲手雕出的簪子,本是那般卓越那般耀目,奈何却要承受这些无法与旁人道的悲痛。
他、望阙、望婵,尽管虞筝不知晓他们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感觉到,活下来的暮辞才是最痛苦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