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彧趴在地上纹丝不动,淤泥满身,像一条被捏死在田里的泥鳅,他身旁有薄薄一片泥水流淌,一条红血丝蜿蜒其中,在末尾处散开成一汪红池。
李复青的眼镜碎了一块,嘴角带血,衣服虽然湿了,但干净整齐。他站在莲舟跟前,皮鞋没粘泥,只有一点草屑。
殴打俞彧的人不是李复青,他只是远远看着他们把他按在泥里。一阵抽象的剧痛从心口涌上来,莲舟头晕目眩,双手撑在花坛边上干呕。
李复青揪住莲舟干涩的头发,把她的脸扬起来:“你好好看看他,我特地带回来给你看的。”
莲舟忍住泪,浑身颤抖:“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
“是他找死。”李复青眼里那抹微笑终于褪去了,“你别装得好像有多在乎他,他只是你的玩具,你还不明白吗?你以为和他在一起,你就是圣洁的,伟大的,哦,你干过的肮脏事都他妈不算数了。”
李复青脸色涨得通红,他跪坐在莲舟面前,用力掐住她双肩:“从你杀死周予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从前的姜莲舟了,那之后的你,是我,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给你的生命。”
即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李复青心里也有变异的柔软一角,莲舟嗅到了嫉妒的刺鼻味道。
她面带讥讽,冷冷看着李复青:“我不伟大,也不圣洁,我跟你一样恶心。”她说着拉开外套拉链,扯开衣领,那片雪白皮肤上,紫红的吻痕从锁骨向下隐匿。
“那你和我算什么?”李复青眼眶泛红,“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苟合。”莲舟露出冷笑,“生肉和刀的关系。”
青筋暴突的手抬起来,最终没落下,李复青像个被大人欺负的三岁小孩,眼睛含泪,咬牙切齿:“你答错了。”
他揪住莲舟衣领,把她拽起来,一路拖到房间。莲舟像被抽去灵魂般任他摆布。
李复青从抽屉里拿出剪刀,把她的长发一把一把剪落,他扯痛了她,但她没做声。
只几分钟,莲舟的长发落了一身,她呆坐着。李复青扔掉剪刀,坐在床沿,陷入沉默。
莲舟望着他的侧影,嘴唇张了张又合上。
李复青察觉她的欲言又止,转过脸来看她:“你想说什么。”
他左眼下有一行泪痕,莲舟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我报警了,他们应该快到了。”
那声惊雷在李复青心里轰鸣,他愣了片刻,从莲舟身上摸出手机:她在进门前发了报警短信。
李复青把手机塞进自己衣袋,拽起莲舟向屋外走。
十分钟后,莲青庭拉起警戒线。
俞彧被人抬上担架,进入救护车前,他隐隐找回一点意识,望了眼湛蓝的天。
莲舟……他在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
完结章:长河
在冗长的黑暗中,时间之河仍旧匆匆向前,只有莲舟困在一片碎石滩旁,在漩涡中消磨生命。
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受。
这个五十平米的房间没有窗,所有的光源来自一个暖黄落地灯。莲舟躺在白色泛黄的大床上,目光呆滞。
房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纹丝不动,甚至懒得看一眼。
莲舟被李复青拖着离开莲青庭后,在车上昏迷过去,醒来时头痛欲裂,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离开过这座牢笼。
她大哭过,挣扎过,和李复青拼死搏斗,直到失败终于击垮她,她停止反抗,像那条厨房地板上再也不动弹的鱼。
门开了,又被轻轻地关上。
“姜莲舟?”
来的人不是李复青,是龙云结。
莲舟从床上翻落,摸索着打开落地灯,房间勉强被照出一点黄光。龙云结穿的是夏装,两条细长的腿从蓝色短牛仔裤里直直伸出来。
莲舟不着寸缕蹲在床沿,黑色长发垂在身上像一件大氅,她抬头看龙云结,眼睛瞪得很大。
“你还认识我吗?”龙云结试探着问。
“我没疯。”莲舟嘴角动了动,不知是哭还是笑,“你是来杀我的?”
“不是。”龙云结从背包里掏出马灯打开。
白光瞬间充盈了房间,莲舟身子一抖,小声嘶喊:“不要开灯!有监控……有监控……”
“我已经把网切了。”
龙云结提着灯走近莲舟,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人和记忆中的姜莲舟相差太多,她曾经是一只饱满多汁的蜜桃,现在则风干了,只剩瘦巴巴的皮肉萎缩在桃核上。
在强光灯的照耀下,灯光所及之处清晰起来:
屋内没有多余的物品,一双木拖鞋摆在床底,墙角印着不知名的干涸黄渍,四五只带翅的大蜚蠊被叠在一起,看起来已经完全干燥。
四面墙方方正正,白色乳胶漆打底,上面划满血痕,有文字,有数字,有杂乱无章的血色线条。“我是姜莲舟,我被李复青囚禁在这里”“俞彧”“现在是秋天,我闻到桂花香了”
龙云结一只手提着马灯,另一只手抓过莲舟的手,她指甲被磨出锯齿状,长短参差不齐,十个指头上裹满新旧不一的血痂。
“你还好吗?”龙云结看着她,一向倨傲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恻隐。
莲舟两只眼盯着龙云结,没有说话,那个曾经活在她身体里生机勃勃的人已经死了。
猜到李复青没有给莲舟留衣物,龙云结背包里带了一套黑色运动衫,她把运动衫递给莲舟:“穿上,带你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