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不喜欢?我只去过美国、菲律宾、青岛……青岛是周予的老家……没了。”莲舟嘟哝着。
“你骑过马吗?”俞彧问她。莲舟摇摇头。俞彧说:“我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有一年爷爷买了一匹小马驹回来养,我看《还珠格格》看傻了,有天趁我爷爷不注意,偷偷牵马出去骑,好不容易才爬到马背上,学尔康这样……”俞彧说着俯下身,一只手臂折起来摆在桌上,一只手臂伸到背后,“这样,‘啪!’用力一拍马屁股,那马呼地一下蹿出去,把我甩到水沟里。我躺在水里动不了,幸好带了我们家狗,狗跑回家的时候我以为它不要我了,还哭了一会儿,后来是狗把我爷爷叫过来,爷爷过来第一件事——你猜怎么着?”
“把你打了一顿?”莲舟笑着说。俞彧摇摇头,瞪圆了眼睛:“他说:‘妈的!我的马呢!’”
莲舟撇嘴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在自己的童年搜寻了一遍,并未发现自己有什么可以拿来分享的趣事。俞彧又说话了,今天他和往常一样多话:“你想没想过自己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莲舟笑着摇摇头。俞彧说:“人就是不能总沉浸在自怨自艾里,你看你性格这么好,人又漂亮——是真漂亮,从那些追你的人当中选一个合适的试试,一起去北海道滑滑雪啦,穿个红裙子到茶卡盐湖拍拍照啦,每天吃吃喝喝,过得下去的话结个婚,乐意了生个孩子,要是女孩儿,你就给她扎两个羊角辫,涂口红穿裙子,要是男孩儿,你带他去乡下骑个小马驹……”
“然后摔沟里吗?”莲舟打断他的话,大笑起来。俞彧点点头,目光炙热地看着莲舟,莲舟注意到他的目光,一下回到了现实中:“我有我苦衷。”
“什么苦衷?我有个哆啦A梦的口袋,可以帮你解决一切问题。”俞彧说着拍了拍他的肚子。正是动情时,在酒精和音乐的催化下,莲舟掐去周予和李复青的部分,把自己近来在母亲和工作上遇到的不快统统倒了出来,描述丛凌峰时,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肠肥脑满,道貌岸然,说什么对他老婆是情义?他以为我是傻子吗?靠他岳父的钱开了工作室,好一个恬不知耻有情有义的禽兽!”
“我妈就是个奇葩,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毒瘤,她跟我奶奶的仇,关我什么事了?我弟弟死了,也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莲舟恨恨说着,眼泪不由得掉下来。
“你弟弟死了?什么时候?”俞彧心里警惕起来,脸上还是那副笑容。
“年前啊,酒驾出事故了……”莲舟任由灼热在脸上蔓延,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在室内游走,却在酒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李复青坐在那排人里,穿着白衬衫,手里拿一杯调酒,他回头朝莲舟笑笑,他身旁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和莲舟的眼神交汇,正和酒保高谈阔论。莲舟脸上的热气一下散了,空气中的氧气变得稀薄。俞彧看她脸色发青,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吧台坐着几个年轻的男女,像是下班小聚的白领,他问道:“怎么了?”莲舟收回目光,讪笑道:“看错人了……”她的右手捏成拳,拇指摩挲着中指突出的关节。见俞彧一直盯着自己,莲舟苦笑着又补了一句:“总是看见周予,怕是精神分裂了。”她连刚刚的泪水都忘了继续流,俞彧相信她是被吓着了。
“继续呀。”俞彧说。
“继续什么?”莲舟不解。
“你弟弟。”俞彧说。
“……我累了,不想说了。”莲舟说着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坐在吧台的人就是李复青。
婴灵
杯里的冰块融化了,酒吧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李复青始终坐在那儿,像个坐标。莲舟开始双目迷离、哈欠连连,她懒得在意李复青了,噘着湿润的嘴唇对俞彧说:“回去吧,我好困,困死了。”俞彧没想到有一天他生擒歹徒的故事会如此无趣,他舔了把盐,一口闷掉剩下的半杯龙舌兰,想扶莲舟起来,莲舟把他的手甩开了。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俞彧朝不远处等着的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车子刚停稳,莲舟抢先上车,把门关上了,车子就要开走,俞彧扒住窗子:“别呀。”
莲舟在车上睡着了,她歪着身子靠在车门上,浓密的长发盖住了整张脸,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俞彧端正地坐着,他一会儿看看莲舟,一会儿看看飞驰而过的马路。离莲舟家还有一公里时,俞彧叫起来:“师傅,停车停车,前面拐弯口停。”“这么到啊。”司机说着踩了个急刹车。“到啦,就是这儿。”俞彧说。
俞彧把莲舟拽下车,莲舟理了理裙子和头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俞彧一本正经,但嘴角掩不住一点得意:“我知道,散散步,醒醒酒。”见莲舟面露不悦,俞彧又补上一句,“实在不行我背你回去,我体格好着呢。”莲舟不做声,径直往前走了。
凌晨两点的灯火亮着,莲舟和俞彧经过垃圾桶旁,一地老鼠就到处乱窜,临街服装店的屋檐下有一个流浪汉,黑乎乎的一团裹在脏棉被和纸板里,如果不是那一只睡酣了露出来的脚丫子,很难看出来是个人。冷风在莲舟的皮肤上吹出一片小疙瘩,她清醒了几分,但并不想说话,她想起来周予,周予是不是也会这样故意拖延回家的脚步?如果他身边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身上比莲舟多的是哪一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