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舟有些不耐烦:“你干嘛来了?”
莲浣并不理睬她,他莲藕状的身子往沙发上一摔,沙发回弹了一下,又缓缓陷进去。他面带满足、细细地端详着这间屋子。
莲浣和莲舟长得很像,都是浓黑的眉毛,一双丹凤眼透着伶俐和一点骄矜,可惜莲浣更像母亲,有两个外翻的圆鼻孔,气质就草莽起来。莲浣说:“姐姐,我房产公司的朋友一会儿到,帮你估个价,不会亏了你的。”
莲舟不可置信,抓住莲浣的衣角想把他像小时候那样拽起来,莲浣稳如磐石,仿佛只被晓风拂了一下:“你不想卖房?就把安置费和保险金拿回来,把妈的手术费付了。”
莲舟问:“妈什么病要天天手术?我上周才给你三万块,你还要多少?”
莲浣伸出十个□□的胖指头,一根也不动摇:“一百万。”
“一百万?别说妈的手术费,够把你这被驴踢的脑袋治十次了!”莲舟咬牙切齿,脸色涨得通红。
莲浣浮夸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说你,这些年都是我在照顾妈,你要承担起你自己的责任呀。”他说着起身在屋里踱步,打开莲舟的房间、客房,走进了衣帽间。他把周予的西装外套穿在身上,又扣了一顶莲舟的贝雷帽,像个小丑。
仿佛被一团干棉花塞住了嗓子,莲舟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莲浣挑起一条渔网袜,又抓起一套情趣内衣,冷哼一声:“骚货。”
“姜莲浣!你给我滚出去!”莲舟骂道。
莲浣不做声,走出来转进书房,看到了床上的书《S.》,那是昨夜李复青放在这里的。
莲浣翻了翻书,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先拿了。”莲舟冲上去要抢,被莲浣一把推开,摔在床上。正巧门铃声响了,莲浣嘴一咧,笑嘻嘻地跑去开门,把他两个朋友放进来。这两人穿黄衬衫,黑裤子,手里拿着文件夹,朝莲浣恭恭敬敬地说:姜哥好!
莲浣挥挥手,两人就大摇大摆进屋,拿着测量仪在屋子摆弄起来。
那本书提醒了莲舟,她最怕的不是莲浣撒泼,而是李复青冷不丁过来让莲浣撞见。
莲舟拿一听冰镇的可乐灌了几口,平息了怒气,又抱出来几罐递给莲浣和那两个年轻人,一边对莲浣说:“莲浣,我公公舍不得这套房子,你不要为难姐,我不同意,这房你也卖不了呀?”
莲浣从嗓子里打出一个硬邦邦的嗝,斜眼看着莲舟。
莲舟笑笑,赶紧从茶几下拿出一些零食,一边塞给他一边说:“姐姐以后每个月给你一万块,妈看病、买衣服的开销都算我的,好不好?”
莲浣眼睛滴溜溜转着,嘴上虽然不作声,脑袋里的算盘声莲舟却听得真真切切。莲舟拉住他的胳膊,带着哭腔道:“我公公婆婆已经不把我当人了,他们现在对我不闻不问,到月底就拿两万块钱打发我,我要的是钱吗?莲浣,姐姐现在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了。”
“好了好了,姐姐,你早这么跟我交心就好了嘛。”莲浣说,“但我今天不能空手回去啊,咱妈等着看病呢。”
莲舟当即给他转了一万块钱,提示到账的叮声一响,莲浣立即打开手机看,他嘴咧得没那么大了,渐渐的眼睛也不眯了:“他们不是每月给你两万吗?”“我手头是真没有了,过两天再给你好不好?”莲舟挤出笑容。
莲浣吩咐那两个人把家里值钱的几个摆件都集中放在一处,他自己到书房找了个背包来装东西,一边装一边振振有词:“周予哥,我先拿你东西应个急,反正你都用不上了。”末了,对莲舟说:“谢谢姐,我有空再来。”说罢,手上抱着书扬长而去。
莲舟跟出去关门,关上门后,她在客厅呆站了片刻,忽然发起狠来,尖叫着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推到地上,最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莲舟心想,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还管他娘的什么仁义道德,赶紧把这房子贱卖了,离这个城市远远的。
不等莲舟哭够,那扇隔绝她与尘世的门又发出了有访客的信号。莲舟只想一头撞死,她拿衣袖用力抹了把脸,看也不看就把门打开了。李复青手提一个牛皮纸袋,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望着莲舟。莲舟退了一步,让他进门来。
“你怎么哭了?”李复青用手指抹掉一颗她新落下的泪,一边换上她的拖鞋。莲舟被他的脚吸引了,他这么高大的人,竟然也能把脚塞进她的鞋里。
“是因为你弟弟吗?”李复青追问。
他怎么会认得莲浣?他怎么知道是莲浣?莲舟倒抽一口凉气,战战兢兢地摇头。他把一个蓝灰色的便当盒拿出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说:“你先随便吃一点,晚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屋里飘散开,嗅到食物的香气,莲舟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腿软了。李复青成了这几年来唯一一个关心她有没有吃饭的人,莲舟心里升起一点晃动的火苗,她没忍住,含泪对他说了声谢谢。
便当盒里有菠萝炒饭、糖醋排骨、西湖酱鸭和淋了香油的白灼菜心,莲舟问:“你怎么想起给我带饭了?”李复青说:“看你把自己饿得这么瘦,我就知道你做菜肯定很难吃。”莲舟忍不住笑了,她在李复青的注视下,羞赧地吃完了所有饭菜。
李复青给她递了一张纸巾,说:“我来时在小区里看到你弟弟了,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