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志安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顿了顿,才说:“那如果有呢?”
“嗯?”封杏微楞,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其实好人和坏人根本没有明显的界限,每个人都可以是好人,每个人都可以是坏人,要看他们身处怎样的环境。”
贺志安偏头看了她一眼,好奇道:“怎么说?”
“世界上好人多,坏人少,可是谁又能肯定好人里面没有坏人,坏人里面没有好人呢?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善与恶,很多人做坏人是逼不得已,而有些好人没做坏事,是因为还没走到绝境的份上。”
贺志安看着她半晌,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在有选择的时候仍然选择做一个坏人,才是真正的坏人,而逼到绝境,逼不得已做了坏事,我们只能说,他不是一个好人,真正的好人,不管在有选择还是没选择的情况下,都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因为那将让他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也有点道理。”贺志安微微点头,眼皮低垂,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可是不管是不是坏人,只要违背社会道德,违背法律,我们都应该将他们绳之以法,你觉得对吗?”
封杏点头:“这是自然,我们国家依法治国,如果不按照法律办事,只按照自己的内心情感来做事,社会一定会乱套,到时候人民就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贺志安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很认真地问她:“那天你说,你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你并不恨他们,对吗?”
封杏放在腿上的手一下握紧了,心跳乱了节奏,强装镇定地回答:“是。”
贺志安叹了一口气,掏出那封信给她:“既如此,那你便看看吧。”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天台傍晚的风吹来,他的太阳穴便没有那么痛了。
封杏接过那封信,信封上的字一下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颤抖着双手把信取出来,一字一句,认真地阅读这封她亲生母亲写给她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她、她、她没猜错,那个人就是她的母亲。
她居然亲手解剖了她的母亲。
封杏感觉自己喉咙哽住了,喘不上气,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眼眶也渐渐模糊。
她抓着那封信,哭得沙哑无声,双肩颤抖。
贺志安半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并不说话,也不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去,封杏哭得渐渐收住了些。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看着远处的天空,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朦胧开口:“你就是我的父亲,对吗?”
☆、六十颗青杏
“是。”
“你早就知道了吧。”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是。”
“你觉得她很丢脸吧,毕竟你是一个警察,而她却是一个犯罪分子,我应该算是你的人生污点了吧。”
“我觉得她很勇敢,其实她也很单纯。”
贺志安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墨蓝色的天空,有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就像是那年她抚摸他倾诉爱意。
“要听听她的故事吗,或者听听我和她的故事。”
封杏看向一旁,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愿闻其详。”
贺志安便像讲故事一般,把从前他去做卧底遇到她母亲的故事给她讲了一遍,包括魏禾跟他说的,她遇到他之前的那些经历。
封杏哭得不能自已,刚刚才收住的眼泪瞬间又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到最后,贺志安说:“她希望你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连同她的那份一起,她真的很不容易,你别恨她。”
封杏却不答他这句话,而是反问:“你有爱过她吗?”
贺志安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爱过吗?
好像爱过,却并不确定。
他亲手摧毁了她的一切,让她重新落魄苟且偷生,应该是不爱的吧。
可是他却时常想起她,做梦也会梦见她,自她之后,他再也没有过别的女人,人生已过大半,却未娶妻。
他很不情愿地承认,自己心里有她。
可是这就是爱吗?
他不清楚,也不确定。
其实爱不爱的,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本来就不应该开始。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会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付出自己的一生。
如果人有来生,希望她托生在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快快乐乐长大,他原意做她的竹马,护她一生平安喜乐。
这辈子,只能辜负了。
“很晚了,”贺志安忽略她的问题,站起身,“回家吧。”
他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渐行渐远。
封杏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她在想,她长得是什么样子的呢?
贺志安说她拥有世界上最干净纯粹的双眸,最灿烂明亮的笑容,她一定长得很美吧。
她怎么会是一个坏人呢?
她的手机响起来,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按了接听。
司青关心的声音响起来:“你在哪儿呢?贺局不是找你谈话吗,怎么他都出来了我还没看到你?”
并没有回应。
只有天台的风声穿过手机听筒,落到司青的耳朵里。
不知道是否有心灵感应这回事,他下意识抬头往天台上看去。